意识从深海般的疲惫与满足中缓缓上浮。首先恢复的，是感官。
身下是顶级棉床单的丝滑触感，带着干净蓬松的味道，混合着一股属于时青的独特气息。
身体像是被精细拆解后又重新组装，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都透着事后的慵懒酸软，尤其是腰际和大腿内侧，残留着清晰而深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力道和热度。
江夜雨迷迷糊糊地睁开右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透过游艇主卧巨大舷窗洒进来的、地中海上毫无保留的、灿烂到近乎奢侈的阳光。蔚蓝的海面泛着碎金般的光芒，随着游艇轻微的摇晃，光影在柚木地板和米白色的墙壁上荡漾、跳跃。
多公司对抗赛结束后的第四天。
时青不由分说将她“劫”上这艘私人游艇，宣布“从现在开始，你的假期我承包了”。
本应享有的小长假，被她一句话改写成了这趟只有她们两人的海上漂流。
而昨夜……
江夜雨的脸颊瞬间升温，绯红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耳根。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身上此刻必定布满了昨夜疯狂的证据——那些深深浅浅的吻痕、齿印，以及情动时难以自控留下的指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腰际似乎还残留着被紧紧箍住、几乎要嵌入对方身体的触感。
“唔……” 她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羞赧和些许无措的呻吟，下意识地就想把自己藏起来。身体微微一动，却牵扯到某些使用过度的部位，带来一阵酥麻的酸软感。
几乎是同时，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从她腰后伸过来，将她更紧地揽入一个温暖滚烫的怀抱。
时青还闭着眼，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上，平日线条锐利的下颌在睡梦中显得柔和些许。她的呼吸均匀绵长，喷吐在江夜雨后颈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似乎感觉到怀中人的细微动静，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餍足后的沙哑：
“雨宝……别动……再睡会儿……”
那声音像带着小钩子，刮擦着江夜雨的心尖。她僵着身体，不敢再动，任由自己被时青的气息和体温严密包裹。后背紧贴着时青光滑紧实的胸膛，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沉稳有力地敲击着自己的背脊，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共振。
阳光，海浪，爱人的怀抱，以及身体深处残留的、令人面红耳赤的欢愉记忆。
一切危险、算计、卧底的身份、家族的期望、冰冷的任务……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艘漂浮于蔚蓝之上的小小方舟之外。世界只剩下这片阳光灿烂的海，和身后这个将她牢牢锁在怀里的、霸道又温柔的女人。
间谍工作稍微放一放吧。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罪恶的诱惑，悄然浮上心头。就现在，就这一刻，忘记自己是“江夜雨”，忘记“牛马”的卧底，忘记那些沉重的负担和未完成的复仇。就只是“雨宝”，是时青怀里这个可以暂时卸下所有伪装、可以被纵容、可以被如此炽热地需要和占有的恋人。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这一刻发出渴望休憩的呻吟。对温暖的贪恋，压倒了理智的警报。
她微微侧过头，将脸颊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也更深地依偎进时青的怀抱。鼻尖萦绕着对方肌肤温暖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昨夜未散尽的、情欲的甜腻。
就一会儿。
她闭上右眼，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片由时青构筑的、短暂而虚幻的安宁与爱意之中。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勾住了时青环在她腰际的手指。
时青似乎感觉到了她细微的回应，即使在睡梦中，嘴角也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满足的弧度。她收紧了手臂，将怀中娇小的身躯搂得更紧，仿佛守护着最珍贵的宝藏。
游艇随着平缓的海浪微微起伏，像一只巨大的摇篮。阳光温暖地洒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在海风中轻轻晃动的白色纱帘，将时光切割成慵懒的碎片。
这一刻，没有超自然公司，没有多队对抗，没有假身，没有血仇，也没有无间道的钢丝。
只有海上的阳光，爱人的心跳。
江夜雨的呼吸，渐渐与身后时青的呼吸同步，变得绵长安稳。紧绷的身体，在温暖的拥抱和安全的错觉中，一点点放松下来。
睡意，夹杂着放纵后的疲惫和心满意足，再次轻柔地袭来。
就睡到……下一次潮汐改变方向吧。
她模糊地想着，意识沉入了一片温暖的金色光海。
——————
另一边，远在另一个被云霞与古意浸染的世界。
午后的阳光被雕花木窗细细筛过，化作慵懒的光斑，投在一间僻静小茶馆的旧木地板上。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普洱的醇厚、檀香的清冽，以及岁月沉淀下的宁静。
宿愿缩在临窗的藤编圈椅里，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用指尖蘸着茶水，在光滑的桌面上画着谁也看不懂的符纹。
她那头标志性的白色及腰长发，发尾带着俏皮的微卷，在透过窗棂的光束中流淌着银月般的光泽。桃花眼半阖，星空蓝的眸子倒映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却分明藏着几分等待的雀跃和即将恶作剧的狡黠。一袭简约的黑白对襟常服，衬得她身姿纤细，领口微敞，露出颈间那枚闪烁着微光的银制项链，尾端的素戒随着她无意识的晃动，偶尔折射出一点冷光。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缕庭院里草木的清新湿气。
一个身影，逆着门口稍亮的天光，走了进来。
是小满。
及肩的黑色短发发梢微翘，头顶梳着可爱的双丸子头，以与她衣裙同色系的青绿丝带系着，严谨中透着一丝少女的巧思。面容精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与漠然，仿佛周遭茶馆的暖意与闲适都与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她身上那件改良过的青绿色中式连衣裙，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宽大的袖口与衣襟处的深色镶边、铜色滚边，勾勒出含蓄的雅致。浅色布袜，深色绣花鞋，步履轻悄，几乎不闻声息。
她目光在茶馆内略一扫过，便精准地落向了窗边那个白毛身影，脚步不停，径直走了过去。
“师妹！这里这里！” 宿愿瞬间活了，刚才那点百无聊赖一扫而空，桃花眼弯成月牙，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银发随着动作漾开一片流光。她周身那阳光开朗的气息几乎要实质化，将小满带来的那点冷淡气场冲淡了不少。
小满走到桌边，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落在宿愿灿烂的笑脸上，几不可察地，唇角似乎往上牵动了一点点，她淡淡开口，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却没什么温度：“师姐。”
“哎！坐坐坐！等你半天了，茶都快凉了！” 宿愿热情地拍拍身边的空位，顺手就拎起茶壶要给小满斟茶，动作熟稔又自然，仿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隔阂或距离。
小满依言坐下，姿态端正，与宿愿那歪在椅子里的懒散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她刚坐下，左手似乎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侧那个绣着同色系暗纹的随身小布袋里探了一下——
动作顿住了。
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淡漠的漂亮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
她抬起眼，看向对面。
只见宿愿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包油纸裹着的、还带着小满体温的桂花米糕，正毫不客气地捏起一块，塞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了起来。她满足地眯起那双星空蓝的桃花眼，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夸道：“唔！好吃！还是小满带的零食最合我胃口！甜甜的，糯糯的，火候正好！”
小满：“……”
她缓缓地，将空空如也的左手从布袋边收回，搁在膝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师姐那副“偷吃成功还卖乖”的得意嘴脸。
哪有师姐这样的？
用时停偷零食？
而且手法越来越娴熟，越来越防不胜防！她明明已经很警惕了！
无语。
小满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表情的平静，但终究没忍住，丢给宿愿一个冷淡眼神，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早已习以为常的认命：“师姐，你又来。说过多少次，想吃可以直接说。”
“哎呀，直接说要来的，哪有拿来的香？” 宿愿咽下米糕，舔了舔指尖，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枚素戒在她颈间晃了晃，“而且，这说明我们小满时刻惦记着师姐我嘛！连零食都随身备着师姐最爱吃的！”
“……” 小满被她的歪理噎了一下，懒得再跟她掰扯。不再看宿愿那副嘚瑟的样子，而是又伸手，这次光明正大地，从那个看似小巧却容量不小的布袋里，拿出了更多的零食——不仅有新的桂花米糕，还有杏仁酥、荷花酥，还有一小罐密封好的糖渍梅子，一样样，默不作声地推到桌子中央，推到宿愿面前。
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种“早就给你备好了，偷什么偷”的淡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藏在冷淡下的纵容。
宿愿的眼睛“噌”地亮了，像盛满了星光。“哇！小满你最好啦！” 她欢呼一声，毫不客气地将所有零食拢到自己面前，开始快乐地挑选下一块目标，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刚才用时停偷零食的不是她一样。
小满看着宿愿像只屯粮过冬的松鼠般，快乐地将各式点心在面前排开，斟酌着下一口的顺序，那副纯粹满足的模样，让她冷冽的眉眼又柔和了一分。她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任由清冽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冲淡了点心可能带来的甜腻。
待宿愿终于解决完一块杏仁酥，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的碎屑，小满才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杯沿轻轻摩挲了一下，抬眸看向宿愿，开口问道，声音依旧清泠，却比方才少了几分疏离，多了点难以察觉的关切：
“师姐。”
“嗯？” 宿愿正捏起一块糖渍梅子，闻言抬头，星空蓝的眸子里还残留着享用美食的愉悦光彩。
“你在超自然公司，” 小满的语调平稳，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过得还好吗？”
宿愿捏着梅子的手顿了顿，随即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带着她那似乎永远没有阴霾的劲：“好啊！当然好！赤兔那边可热闹了，比师父那里好玩多啦！” 她掰着手指头数，好像真的在认真比较。
小满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眸注视着宿愿，仿佛能透过那层阳光开朗的表象，看到更深的东西。等宿愿话音落下，她才继续平静地说道：
“我最近研习时间略有小成。” 她摊开一直虚握的左手，之前掌心悬浮的、那枚看似罗盘的圆形物件再次悄然浮现，散发出极其微弱的灵光。“若你在那边需要接应，或是有麻烦……我可以过去。”
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确。
宿愿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小满会主动提出这个。她看着小满掌心那枚精巧的罗盘虚影，又看看小满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写满认真的脸，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有点暖，又有点痒。
她知道小满性子冷，话少，能主动说出“过去帮忙”这种话，已经是极为难得的表达了。
“噗——” 宿愿忽然笑出声，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带着点惯有的、气死人的调侃，“怎么啦我的冰山小师妹，终于舍得下山来玩啦？还是怕师姐我在外面被人卖了，没人给你偷……啊不是，分享零食了？”
小满面无表情地收回罗盘虚影，端起茶杯，用杯沿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淡淡地瞥了宿愿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你说呢”以及“再胡扯就不给你点心吃了”。
“哎呀，好啦好啦，” 宿愿见好就收，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却真切了许多，少了几分刻意搞怪的夸张，“放心啦小满，你师姐我这么厉害，打不过我还不会跑嘛？” 她拍了拍胸脯，颈间的素戒随之晃动，“退一步说，我也有假身，不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