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杀了我”三个字，从赵彻唇间吐出。
刹那间，【昆仑】号舰桥内的一切声响都消失了。舰体崩解的悲鸣、玄甲ai失真的警报，都化为虚无，只剩下一种能压垮神经的绝对静默。连同窗外那宇宙终末的图景，也失去了实感，变成一幅遥远而无声的灾难画卷。
蒙恬的魂体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构成他身躯的每一缕战意，都在这句命令下彼此冲撞，陷入狂乱的纠缠。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神魂早已被门后那不可名状的存在所污染，此刻正坠于最荒诞的臆想。
杀了他。
杀了道一真君。
杀了那位将十万亡魂从三万六千年沉寂中唤醒，并赋予他们无上荣耀的大秦仙界特使。
这个念头，比让他自毁魂体，比让他亲手磨灭身后十万袍泽的英灵，还要悖逆。
“真君！”
蒙恬眼眶中的魂火，在死寂中猛烈爆燃。金色的光焰失控地喷薄而出，其威势卷起一股有形的煞气风暴，冲刷着舰桥的每一寸空间，金属壁板随之发出刺耳的战栗。
“您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咆哮不是从喉间发出，而是从魂魄的本源深处震荡而出。
“我知道。”
赵彻的回答，有种超脱于人的镇定。
他的视线落在悬浮的光幕上，钉死在那段关于“献祭”的文字上，其中没有半分犹疑。
“剧本的第一幕，要由一场足够震撼的‘死亡’开启。这是在牧场主核心那套因果律上，凿开裂缝的唯一办法。”
他的声音在舰桥中回荡，每个字都带着外科医生解剖时的冷静与精准。
“它能推演出我们战败，逃跑，乃至同归于尽的所有结局。但它计算不出，在决战前一刻，‘守护者’会亲手‘背叛’并杀死‘核心’。”
“这场死亡，是开端。”赵彻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波澜，“是‘键盘仙’降临这个舞台，必须支付的门票。”
这些字句，灌入蒙恬的神魂，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刺痛。
“不！”
蒙恬再度咆哮。
他手中紧握的长戈，其上盘绕的龙魂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末将……做不到！”
“末将的戈，只会为帝国开疆拓土！这是末将与身后十万袍泽，铭刻于魂魄的唯一铁律！”
他抬起头，眼眶中的魂火凝成两束燃烧的光焰，直射赵彻。
“让末将向您挥戈，这比背叛陛下，罪该万死！”
他的魂体剧烈颤抖，那套与他意志相连的玄色甲胄发出吱嘎的哀响。源自三万六千年忠诚的执念，与赵彻那不容辩驳的命令，在他的神魂深处掀起了毁灭性的风暴。
“这是一场必须演给‘观众’看的戏。”
赵彻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些许属于人的温度。
“你不是在杀我，你是在为‘键盘仙’的登场，拉开帷幕。”
“你是在为三万六千年前战死于此的袍泽，为那位被困在必死轮回中的古秦帝王，去争取一个回家的机会。”
话音未落，赵彻已经迈步。
他迎着蒙恬因神魂激荡而外放的、那股足以撕裂仙体的煞气，一步步走向他。
他伸出手，动作不见分毫迟疑。
那只手，穿过了煞气的封锁，穿过了长戈的戒备，轻轻按在了蒙恬那坚硬而厚重的胸甲之上。
那里，是玄甲军魂的核心，是蒙恬意志的源点。
赵彻没有再说话，只是透过坚实的甲胄，将自己的意志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将军，你相信我吗？”
蒙恬的魂火剧烈地跳动起来，所有的咆哮、愤怒、困惑，都在这一问之下，被强行压回了魂魄深处。
他看着赵彻那双澄澈的眼眸。
一只是映着人间夜色的墨瞳，幽暗沉静，代表着他与大秦最深刻的羁绊。
一只是流转亿万星辰的异瞳，浩瀚空旷，代表着他所掌握的，超越凡俗的智慧。
在这双眼睛里，蒙恬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看不到对计划的迟疑，甚至看不到求生的欲望。他看到的，是一份不留任何退路的托付。一份将自身性命，将计划成败，将大秦的未来，尽数押上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