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石城北门在寅时三刻便已开启，五十余骑如黑色铁流涌出城门，马蹄踏破官道上的晨霜。吕擎一马当先，吕布、高顺分列左右，身后是五十名全副武装的虎贲军精锐。
昨夜校场立威后，吕擎并未停歇。他命兵曹书佐连夜整理出河西郡北境十二处戍堡的详细档案，此刻一卷羊皮地图正摊在马鞍前的革囊上。
“大哥，咱们先去哪个戍堡？”吕布问道，呼吸在寒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吕擎手指在地图上一处标红的位置：“狼牙戍。此地距离石最近，只有三十里，但据档案记载，应有戍卒五十人。可你看昨日校场点兵时——”
他抽出另一卷名册：“狼牙戍只来了十人。李敢为了凑人数，把各处戍堡都快抽空了。”
高顺皱眉：“北境防线岂不形同虚设？若此刻有胡骑南下”
“所以我们要快。”吕擎一抖缰绳，“驾！”
马蹄声疾，五十余骑沿着汾水支流向北宾士。沿途经过的村落大多残破，田间少有农人——正月本该是备耕时节，但许多田地荒芜著。
吕擎心中暗叹。边郡民生凋敝，防务废弛，如同一栋布满白蚁的危房，只等一场风雨便会坍塌。
辰时初，狼牙戍遥遥在望。
那是一座夯土修筑的小型戍堡，坐落在一处矮山脊上，扼守着通往离石的要道。按制，戍堡应有围墙、箭楼、营房、烽燧台。但眼前的狼牙戍，围墙塌了一角，箭楼歪斜，烽燧台上的柴堆早已不见踪影。
戍堡门前，只有一个老卒抱着长矛打盹。
“什么人？！”老卒被马蹄声惊醒，慌忙举起长矛。
吕擎勒马，出示兵曹掾令牌：“河西郡兵曹掾吕擎，巡查戍堡。叫你们戍长出来。”
老卒揉了揉眼睛，看清令牌后脸色一变，连忙跑进堡内。
片刻后，一个穿着破旧皮甲、年约四旬的汉子匆匆跑出，单膝跪地：“狼牙戍戍长陈伍，拜见都尉！”
吕擎下马，扫了一眼戍堡内——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七八个士卒，个个面黄肌瘦，衣甲破烂。
“陈戍长，狼牙戍应有戍卒五十人，现在堡中有多少？”
陈伍额头冒汗：“回都尉堡中现有十五人，其余其余都被李司马调去离石了。”
“调走三十五人？”吕擎目光锐利，“可有调令文书？”
陈伍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卷皱巴巴的帛书：“有！李司马三日前派人送来，说郡中点兵，要各戍堡抽调人手”
吕擎接过文书扫了一眼，确实是李敢的笔迹和印章。他将文书递给高顺：“收好，这是证据。”
“都尉”陈伍忐忑道，“李司马说，抽调只是暂时的，过几日就让他们回来”
“过几日？”吕布冷笑，“若胡骑这几日来了，你这十五人守得住？”
陈伍低下头，不敢言语。
吕擎走进戍堡，逐一检查了营房、武库、粮仓。营房漏风，武库中只有二十几柄生锈的环首刀、十几张旧弓，箭矢不足百支。粮仓里的粟米只够半月之用，而且已经生了蛀虫。
“陈戍长，烽燧台上的柴堆呢？”吕擎登上戍堡围墙，指著那座空空如也的烽燧台。
“这”陈伍苦笑，“都尉，戍中人手不足，砍柴的活儿实在顾不过来。而且烽燧已有半年多没用了，上边也没拨柴草钱”
吕擎沉默片刻，转身对高顺道：“派十名虎贲军，去附近山林砍柴，半日之内，烽燧台柴堆必须堆满。”
“诺！”高顺应声，立即点兵。
“陈戍长。”吕擎看向这个满面风霜的老戍卒，“你守狼牙戍几年了？”
“十年了。”陈伍眼中闪过一丝沧桑，“光和元年来的，那时戍堡还是满编，烽燧三日一查，每月都有操练”
“现在呢？”
“现在”陈伍摇头，“粮饷拖欠，兵器不修，弟兄们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心思守边？不瞒都尉，上个月有三个弟兄偷偷跑了，说是去南边讨生活，至少能有口饭吃。”
吕擎心中一沉。边防废弛至此，士卒逃亡，这比外敌更可怕。
他走到戍堡围墙上，眺望北方。那里是茫茫草原，匈奴、鲜卑的骑兵随时可能南下。而这道防线，却如此脆弱。
“陈戍长，如果我给你补足兵员，配齐兵甲粮饷，你能把狼牙戍守好吗？”
陈伍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道光：“都尉此言当真？！”
“军中无戏言。”
陈伍“扑通”跪地，重重磕头：“若真如此，陈伍愿以性命担保！狼牙戍在，胡骑绝不敢从此过！”
“起来。”吕擎扶起他，“从今日起，狼牙戍扩编至八十人。我会从虎贲军中调十名老兵过来，协助你训练。粮饷兵甲，三日内必到。”
陈伍热泪盈眶：“谢都尉！谢都尉！”
午时，烽燧台上的柴堆已经堆满。吕擎亲自测试了烽燧——点燃柴堆后，浓烟直冲云霄，三十里外清晰可见。
“狼牙戍烽燧重燃，这是第一个。”吕擎对吕布、高顺道，“接下来十天，我们要走遍北境十二戍堡，让每一处烽燧都重新点燃。”
吕布兴奋道：“大哥，咱们这是要重整整个河西防线啊！”
“不止。”吕擎翻身上马，“我们要在彻底站稳脚跟前，把河西郡打造成铁板一块。这里，将是我们未来的根基。”
离开狼牙戍时，陈伍带着十五名戍卒在堡门外列队相送。那些原本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都尉！”陈伍忽然喊道，“您您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吕擎勒马回头：“什么传说？”
“郡中都说，您是靠关系上位的公子哥，来河西只是镀镀金，过不了多久就会调走”陈伍有些尴尬，“但今日一见，您是真的要做事！”
吕擎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挥了挥手，策马而去。
有些事，不需要说，做出来让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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