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丈肃容道:“九原村吕擎、吕布、高顺,上前!”
三人离席,走到祠堂正门前,面向南方——那是洛阳所在的方向。
全村人都围拢过来,屏息静观。
张老丈先从托盘中取过缁布冠,走到吕布面前。老人双手微微颤抖,却稳稳定住,将冠戴在吕布头上,朗声道:
“吕布,字奉先。今为你加冠,望你铭记——冠而列丈夫,当以勇武卫家园,以忠义立天地。你天生神力,勇冠三军,更要谨记:勇者不独勇,当为仁者之勇;武者不独武,当为义者之武。”
吕布深深一躬:“布,谨记老丈教诲!”
接着是皮弁。张老丈为吕布戴上第二次冠,继续道:“二加皮弁,望你成为军中栋梁,统兵御将,守土安民。你今为骑都尉,麾下千百儿郎性命系于你身——当知为将之道,不在杀戮,而在止戈。”
吕布再拜:“布,必不负乡亲所托!”
最后是爵弁。三加之时,张老丈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三加爵弁,望你功成名就,光耀门楣。记住,无论你将来走到多高的位置,九原村永远是你的根。”
吕布三拜,抬头时,虎目含泪:“布,永不敢忘!”
轮到高顺。
张老丈看着这个从小沉默坚毅的少年:“高顺,今为你加冠,取字‘伯平’。”
缁布冠戴上,老人缓缓道:“伯平,你性情沉稳,厚重少言,行事有度,此乃大将之质。冠而为人,望你持重守正,厚德载物。你今为军司马,领陷阵之曲——当知陷阵者,非独勇也,更需坚韧如山。”
高顺躬身:“顺,谨记。”
二加皮弁:“二加,望你统领部曲,如臂使指。陷阵一曲,当为虎贲锋刃,攻坚摧锐。记住,为将者当爱兵如子,兵乃将之胆。”
“顺明白。”
三加爵弁时,张老丈拍了拍高顺的肩膀:“三加,望你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你母亲拉扯你们兄妹不易,今日你衣锦还乡,她在台下看着——莫要让她失望。”
高顺转身,对着台下泪流满面的母亲深深三拜,声音哽咽:“顺,必不负母亲养育之恩,不负乡亲厚望!”
最后是吕擎。
张老丈看着这个从小与众不同的孩子,眼中满是慈爱:“吕擎,今为你加冠,当取表字——你名擎,有支撑、承载之意。老夫思索良久,为你取字‘文渊’。”
缁布冠戴上,老人缓缓道:“文渊,取‘文深如渊’之意。你自幼聪慧沉稳,见识深远,有经天纬地之才。冠而为人,望你以文德治事,以深远谋略安邦定国。你今为别部司马、奉义都尉,掌一军之命——当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吕擎躬身:“擎,谨记老丈教诲。”
二加皮弁:“二加,望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你兄弟二人,一智一勇,当相辅相成,共成大事。记住,智者不惑,勇者不惧,仁者不忧——三者兼备,方为大器。”
“文渊明白。”
三加爵弁时,张老丈的声音格外郑重:“三加,望你立不世之功,开太平之世。老朽虽居乡野,亦观天象察人事,知天下将有变乱。文渊啊,若真有那一天,望你以深渊之智,为这天下苍生,谋一条活路。”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在嘱托身后事了。
吕擎深深三拜:“文渊在此立誓——必竭尽全力,以文德安邦,以武略定国,不负老丈所望,不负天下苍生!”
冠礼成。看书屋小税枉 首发
祠堂前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贺吕都尉!贺吕军侯!贺高司马!”
“九原村出龙了!出龙了!”
张老丈老泪纵横,仰天大笑:“列祖列宗在上!今日我九原村三子成人,冠而列丈夫——此乃村中百年未有之盛事啊!”
宴席重开,气氛更加热烈。
但吕擎注意到,张老丈在冠礼后,显得疲惫了许多。他扶著老人到一旁休息,轻声问:“老丈,身体可还好?”
“老了,不中用了。”张老丈摆摆手,却握住吕擎的手,“文渊,你今日归来,不只是为了看看乡亲们吧?”
吕擎点头:“老丈明鉴。确有一事,想与乡亲们商议。”
他将迁移村庄的想法说了出来。
张老丈静静听完,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故土难离啊但你说得对,九原村太靠北了。这些年,胡骑越来越猖獗,村里青壮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迟早”
老人叹了口气:“你打算迁到哪里?”
“雁门郡与西河郡交界处,有一处名为‘定襄河谷’的地方,土地肥沃,三面环山,易守难攻。我已请示丁刺史,将那里划为军屯区。”吕擎道,“愿意搬迁的,每户可分田地五十亩,官府提供第一年的种子农具。村中青壮可优先加入虎贲军后勤曲或屯田兵,老弱妇孺由军屯庇护。”
张老丈眼睛一亮:“五十亩?还是河谷熟地?”
“是。那里原本就有一些前朝废弃的军屯,疏通水渠、开垦荒地后便是良田。”吕擎顿了顿,“而且,我打算在那里建一座‘虎贲堡’,作为虎贲军的永久驻地。乡亲们住在堡外村庄,受军队直接保护。”
张老丈站起身,来回踱步。
良久,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决断:“搬!”
“老丈”
“故土难离,但活着更重要。”张老丈看着祠堂中欢庆的乡亲,“这些年,村里死了多少人了?被胡虏杀的,冻死的,饿死的再这样下去,九原村迟早要散。”
他转身盯着吕擎:“文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把乡亲们交给你,我放心。但是——”
老人声音陡然严厉:“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老丈请讲。”
“第一,不能强迫。愿意走的走,愿意留的,你要留下足够的人手保护。”
“自然。”
“第二。”张老丈一字一顿,“无论你将来走到哪一步,都不能忘了这些乡亲。他们用百家饭养活了你兄弟,你要用一生去护他们周全。”
吕擎单膝跪地,郑重道:“吕文渊在此立誓——此生若负乡亲,天诛地灭!”
“好!好!”张老丈扶起他,“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召集全村商议。”
---
腊月初九,祠堂再开大议。
当张老丈说出搬迁的想法时,祠堂中先是死寂,随即哗然。
“搬?祖宗基业在这儿啊!”
“可吕都尉说了,每人五十亩河谷好地,还受军队保护”
“我爹我爷都埋在这儿,我不能走!”
“不走?去年冬天胡人来了,你家老三怎么没的?”
争吵、犹豫、挣扎。
吕擎没有多言,只是将利弊分析清楚,便退到一旁。他知道,这种决定,需要时间。
整整一天,祠堂里的争论声时起时伏。
傍晚时分,张老丈敲响铜锣,让各户户主表态。
结果出乎意料——七成人家愿意搬迁,两成犹豫,只有一成坚决要留下。
“愿意走的,三日内收拾细软,腊月十二出发。”吕擎宣布,“虎贲军会全程护送。不愿意走的,我会留下五十人驻守九原,并加固村寨防御。此外,所有留下的户,每户赠粮十石,以度寒冬。”
决定已下,村庄忙碌起来。
家家户户开始整理行装,老人们去祖坟前告别,孩子们既兴奋又不舍。高顺家里,母亲一边收拾著破旧的家当,一边抹着眼泪——这个她生活了四十年的地方,终究要离开了。
“娘,到了新地方,儿子给您盖三间大瓦房。”高顺低声道。
高寡妇红着眼点头:“好好我儿有出息了”
腊月十二,清晨。
村口老槐树下,黑压压聚集了六百余人、百余辆大车。这是九原村大半的人口了。
张老丈最后看了一眼村庄,对吕擎道:“文渊,走吧。”
吕擎翻身上马,长刀前指:“出发!”
三百虎贲军在前开路,百余辆牛车居中,百姓们扶老携幼跟在后面。队伍绵延数里,朝着南方,朝着定襄河谷,朝着新的家园,缓缓而行。
风雪又起,但这一次,没有人回头。
因为前方,有他们的孩子,他们的英雄,和一个更有希望的未来。
九原村的故事结束了。
但定襄河谷虎贲堡的传奇,才刚刚开始。两年后,当黄巾的烽火燃遍中原时,这里将成为并州最坚固的堡垒,成为乱世中一片难得的安宁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