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北部的官道上,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正在风雪中前行。
吕擎骑在马上,披着厚实的羊皮大氅,看着前方熟悉的道路。离开九原村已近一年,再次归来,心中竟有些近乡情怯。这一年,他和吕布在丁原麾下屡立战功,从边地少年成长为军中将领,虎贲军也从一个百人乡勇队扩编为五百人的正规劲旅。
身旁,吕布同样裹得严实,却依然挺直脊背,任由雪花落在肩头。他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大哥,再有二十里就到村口了!不知道张老丈身体可好,田亩今年收成如何。”
“高顺,”吕擎回头看向队伍中那个挺拔的身影,“快到家了,心里可欢喜?”
高顺策马上前,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回大哥,欢喜。”
简短的三个字,却透著真挚。从九原村的贫寒农户到虎贲军陷阵曲长,这一年的变化翻天覆地。而今天,他要以军官的身份荣归故里了。
风雪渐小,前方出现了熟悉的丘陵轮廓。
吕布忽然坐直身体,眯眼望去:“大哥,你看!”
吕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村口的老槐树下,竟聚集著黑压压一片人群。寒风中,隐约可见飘扬的布幡和升腾的热气。更让他惊讶的是,村寨的土墙似乎加高加厚了许多,墙上还隐约可见瞭望台的轮廓。
“乡亲们在等我们?”吕布的声音有些发颤。
吕擎心中一暖,挥鞭策马:“加快速度!”
百骑加快步伐,马蹄踏碎积雪,朝着村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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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老槐树下。
张老丈拄著拐杖站在最前方,身后是全村男女老少近千人。寒风凛冽,却没有人退缩。孩子们踮着脚尖张望,老人们裹紧棉衣,青壮们则挺直腰板——这是他们村走出去的英雄,今天要回家了。
“来了!来了!”一个眼尖的后生指著远处大喊。
风雪中,一支骑兵队伍出现在视野尽头。黑旗猎猎,甲胄闪亮,百骑如一条黑龙蜿蜒而来。
“列队!”张老丈颤抖着声音喊道。
村民们自发排成两列,从村口一直延伸到祠堂。几个汉子抬出三面牛皮大鼓,鼓槌重重落下——
“咚!咚!咚!”
沉浑的鼓声震落枝头积雪,在旷野中回荡。
队伍近了。
最前方,吕擎和吕布并辔而行。两人已卸下大氅,露出里面的甲胄——吕擎一身玄色铁甲,腰佩“断岳”;吕布银甲红袍,背负长弓。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照在甲片上,折射出凛冽寒光。
“是吕家兄弟!”
“擎娃子!布娃子!”
“顺娃子!那是顺娃子!”
欢呼声、呼喊声响成一片。孩子们挣脱父母的手往前跑,又被大人们笑着拉回来。
吕擎在村口十丈外勒马,翻身下地。吕布、高顺紧随其后。三百虎贲军整齐下马,动作划一,铠甲铿锵。
三人走向张老丈。
“老丈,我们回来了。”吕擎抱拳行礼。
张老丈老泪纵横,颤巍巍上前,一手拉住吕擎,一手拉住吕布,上下打量:“好!好!长高了,也壮实了!听说你们在北边打了好几场胜仗,杀得胡人不敢犯边?”
吕布咧嘴笑:“老丈,那都是大哥的计谋,我就是冲在前面砍人。”
“都有功!都有功!”张老丈抹着眼泪。
张老丈转身对乡亲们高喊:“乡亲们!咱们九原村走出去的英雄——回来了!”
“欢迎回家——!”
山呼海啸般的喊声震天动地。
吕擎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教他认字的李夫子、常给他塞饼子的王婶、一起掏鸟窝的二狗子还有那些在他和吕布最艰难时,用百家饭养活他们的乡亲们。
他深吸一口气,抱拳环礼:“吕擎,吕布,高顺,谢乡亲们养育之恩!今日归来,略备薄礼,聊表心意!”
身后,虎贲军士卒抬上来数十个木箱。
箱子打开——里面是崭新的棉衣、布匹、粮食、盐巴,还有专门给孩子们准备的饴糖和玩具。这些都是用军中赏赐和剿匪缴获的财物购置的。
“使不得!使不得!”张老丈连连摆手,“你们在外拼命,这些东西该留着自己用!”
吕擎正色道:“老丈,没有乡亲们当年的百家饭,就没有今日的吕擎吕布。这些,是我们该做的。”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不仅如此——所有虎贲军将士,每人再加发三月饷银,作为安家费!阵亡将士的抚恤,三日内发放到位!”
这话一出,队伍中的士卒眼圈都红了。
“谢都尉!”
“谢军侯!”
欢呼声再起。
张老丈看着吕擎,眼中满是欣慰:“擎娃子,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走!回家!”他一手拉一个,“祠堂里备了酒菜,今天全村大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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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前的空地上,摆开了百余张桌子。
大锅里的羊肉汤热气腾腾,新蒸的粟米饭香气扑鼻,家家户户都拿出了珍藏的好酒。孩子们在桌间穿梭嬉闹,老人们围坐谈笑,整个村庄沉浸在节日般的喜悦中。
主桌上,张老丈坐在正中,吕擎、吕布分坐两侧,高顺、几位村老作陪。
酒过三巡,张老丈放下酒杯,环视众人,缓缓开口:“今天除了接风,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众人安静下来。
“擎娃子,布娃子,还有顺娃子。”张老丈看着三个年轻人,“你们离家时,都还未行冠礼。按礼,男子二十而冠,但你们如今已是军中栋梁,为国征战,保境安民——这冠礼,该补上了。”
吕擎一怔。
冠礼,在这个时代,是男子成年的标志,也是被社会正式承认的开始。他和吕布今年虚岁十八,高顺十九,本还未到年龄。但张老丈说得对——乱世将至,功业岂能以常理论?
吕布眼睛发亮:“老丈,您要给我们行冠礼?”
“正是。”张老丈拄拐起身,对身后吩咐,“取冠服来!”
三个村中妇人捧著托盘走来。托盘上,是三套崭新的深衣冠服——玄端、缁布冠、皮弁,虽然用料不算华贵,但针脚细密,显然是精心缝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