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砺锋谷,万籁俱寂。精武小说罔 庚歆罪全白日里震天的操练声与晌午时分的使者风波,都已沉淀下来,唯有谷口方向隐约传来的梆子声与巡逻士卒轻微的脚步声,提醒著这里并非寻常山野。
中央大帐内,黄油火把的光焰稳定地燃烧着,驱散着帐内初春夜晚的寒意,也将帐中三人的身影投在粗糙的帐壁上,随着火焰的跳动微微摇曳。
吕擎、吕布、高顺围坐在一张简易的木图前,图上粗略勾勒著并州北部及周边山川形势。白日里李功曹带来的那封丁原书信,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图旁,烛光映照着其上庄重的印鉴,却映不出持有者此刻复杂的心绪。
吕布脸上的怒色已经褪去大半,但眉头依旧紧锁,瓮声瓮气地打破沉默:“大哥,俺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姓李的鸟官,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丁原也是,给个假司马、屯长,就想把咱们连人带马都收编了?当咱们是要饭的?”
高顺依旧沉默,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吕擎,等待着他的分析。
吕擎没有直接回答吕布的抱怨,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地图上代表九原的位置,又缓缓划过一条线,指向晋阳。
“布,顺之,”吕擎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你们觉得,我们虎贲军,如今实力如何?”
吕布立刻挺起胸膛:“那还用说?咱们兄弟齐心,儿郎敢战!胡骑能破,山匪能剿,这方圆百里,谁是对手?”言语间充满自信。
高顺则想了想,谨慎答道:“禀统领,我军士卒经数月严训,已初具规模,小队配合娴熟,士气正旺。墈书君 芜错内容于本地而言,确是一支可战之力。”
吕擎点点头,又缓缓摇头:“你们说的都对。虎贲军今日,确有可取之处。但,”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也仅此而已。”
吕布一愣:“大哥,你这话是”
“我们面对的,仅仅是五十胡骑,五六十山匪。”吕擎的手指在地图上更广阔的区域移动,“并州北有匈奴、鲜卑诸部,控弦之士数以万计,来去如风。境内郡县兵、刺史直属兵马,虽分散,总数亦远胜我等。更遑论中原腹地,人口千万,带甲数十万之诸侯、朝廷!”
他看向吕布:“布,你勇武绝伦,万人敌。我可问你,若是有朝一日,鲜卑一部数千铁骑直扑九原,不计代价,四面围攻,虎贲军凭这百余人,能守几日?若丁原认为我等不服管束,视为叛逆,遣一校尉领数千州郡兵来攻,据城而守,断我粮道,困我于这山谷之中,我们又当如何?粮草何来?兵员何补?伤残何抚?长久何继?”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水浇头,让吕布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张了张嘴,却无法回答。他虽勇猛,却并非全然无智,哥哥描绘的场景,绝非危言耸听。虎贲军再能打,终究只有百余人,缺乏纵深,没有稳定的后勤补给,没有名正言顺的统治根基,就像无根之萍,一阵大浪便能打散。
高顺眼中露出深思与凝重之色,显然也想到了这些。
吕擎继续道:“单靠乡勇,聚集一时,可保家园一时之安。然则乱世将至,大潮汹涌,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需有更坚固的船,更大的帆,更明确的方向。闭门造车,困守一隅,绝非长久之计。”
“大哥的意思是答应丁原?”吕布迟疑道,“可那官职”
“非是简单地答应。”吕擎打断他,手指重重点在“晋阳”二字上,“而是‘借壳’!”
“借壳?”吕布和高顺都露出疑惑之色。
“对,借丁原这并州刺史之‘壳’!”吕擎眼中闪烁著洞悉时局的光芒,“丁原为何遣使来召?非真看重我等才华,实因我等已成气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既忌惮我们坐大,脱离掌控,又希望利用我们的力量,增强他自身实力,应对北疆胡患与内部不稳。此乃矛盾之心。”
“对我们而言,丁原的征召,虽有轻视与控制之意,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一扇通往更大舞台的门。”吕擎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直接拒绝,是自绝于官府,成为流寇或地方豪强,名不正言不顺,迟早被剿灭或吞并。贸然答应,放弃根本,寄人篱下,生死操于人手,亦非我所愿。”
“我们要走的,是第三条路——借他刺史的名义、官职、粮饷,乃至部分军械,来发展壮大我们自身的力量!以官方身份,行自主之实!”
吕布听得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大哥是说,咱们答应去做官,但不全听他的,还是按咱们自己的法子来?用他的粮食养咱们的兵?”
“正是此意!”吕擎颔首,“接受官职,我们便有了正式名分,可以光明正大地招募士卒、获取补给、占据要地、与地方官府交涉。同时,我们必须争取驻防原籍或附近区域,保持对虎贲军旧部的绝对控制力,并利用官职便利,将我们的触角伸向更广的范围。丁原想用官职束缚我们,我们却要用这官职作为跳板和护身符!”
高顺此时也明白了吕擎的深意,接口道:“大哥所言极是。然则,如何确保丁原应允我等条件?白日李功曹态度倨傲,所许官职亦低。”
吕擎微微一笑:“这便是为何我要拖延。丁原第一次遣使,派个功曹史,许以微职,是试探,也是压价。他要看看我们的反应,估量我们的价值。我们若急切答应,他便知我等心志有限,易于掌控。我们若断然拒绝,他便可能视我等为敌。唯有不卑不亢,展现价值,又留有回旋余地,才能让他重新掂量。”
“我们需要时间。”吕擎的手指在地图上九原周边画了一个圈,“在这段时间里,虎贲军要继续壮大,要再打一两场漂亮仗,让我们的名声更响,让丁原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招揽我们,需要付出更高的代价,并且必须以我们能够接受的方式——比如,更高的官职,更大的自主权,更靠近我们根基的防区。”
他看向吕布和高顺,目光灼灼:“下一次,当丁原派来更有分量的人,带着更优厚的条件时,便是我们讨价还价、争取最大利益之时。我们要的,不是一个空头官职,而是一个能够让我们独立发展、积蓄力量的平台!”
吕布彻底明白了,胸中豁然开朗,方才的憋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大哥深远谋略的敬佩与对未来更宏大图景的期待。他一拍大腿:“好!大哥,俺懂了!原来你是要跟丁原那老儿‘做生意’!用咱们的本事,换他的本钱!等咱们翅膀硬了,这并州”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眼中野心勃勃的光芒已然说明一切。
高顺也深深点头,看向吕擎的目光充满信服。他原本只觉大哥武艺高强,练兵有方,如今才知,其胸怀韬略、洞察时势之能,更在其武勇之上。跟随这样的人,前途方不可限量。
“此事,需从长计议。”吕擎最后叮嘱道,“布,你需收敛急躁,勤练兵马,虎贲军越强,我们谈判的本钱越足。顺之,你心思缜密,谷内外防务、与周边村落联络、以及收集晋阳及并州各地消息之事,需更加用心。我们不仅要练出一支强兵,更要织就一张属于我们自己的耳目网。”
“是!”吕布和高顺齐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信心。
夜色更深,帐内灯火通明,三人又低声商议了许久,细化著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对于吕擎而言,丁原的招揽非但不是危机,反而成了他撬动更大格局的第一个支点。借壳生蛋,蓄力潜行,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序幕中,他正一步步,为自己和弟弟,谋划着一条截然不同的崛起之路。而九原这个边陲之地,将不再是终点,而是雄心万丈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