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黑石滩。卡卡小税蛧 追蕞歆章截
此地因滩涂上遍布黝黑圆滑的鹅卵石而得名,位于两座低矮土丘之间的凹地,一道浅溪蜿蜒而过,确实是个避风歇脚的好去处。此刻,近百鲜卑骑兵的临时营地便扎在这里。
营地布局粗疏,毫无章法。战马被随意拴在溪边几棵枯树上,大多垂首打着响鼻,疲惫不堪。七八顶破烂的皮帐篷散乱地支著,更多的骑士则直接裹着毛毡,围着几堆将熄未熄的篝火,蜷缩在避风的石头后面酣睡。空气中弥漫着马粪、汗臭和烤肉的焦糊味。担任警戒的寥寥数名哨兵,也因长途宾士和深夜困倦,抱着兵器倚在背风处,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他们压根没想过,在这边塞腹地,会有汉人敢于主动出击,更想不到敌人已经摸到了鼻子底下。
营地西北侧,一座长满枯草灌木的土坡后,五十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著冰冷的光芒。
吕擎伏在坡顶,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灯火稀疏、鼾声隐约的敌营。营地的散漫、哨兵的松懈,尽收眼底。他心中计算著距离、风向,以及那几堆篝火和拴马处的位置。
高顺如同狸猫般无声无息地摸到他身边,低声道:“统领,敌哨已探明,共四人,东西南北各一,皆已昏睡。马匹集中在溪边下风口。首领的大帐在营地中央那顶稍大的灰帐篷,旁边竖着一杆秃鹫尾旗。”
“好。”吕擎点头,高顺的侦察细致准确,省却了不少麻烦。他目光转向身旁早已按捺不住的吕布,以及身后黑暗中那一张张紧张而兴奋的面孔。
“听我号令。”吕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第一队,吕布带领,目标溪边马群,以火矢惊马,制造最大混乱!第二队,随我,目标中央大帐及周边营帐,投掷火把,猎杀惊醒之敌!第三队,高顺带领,占据西侧高地,以弓箭覆盖营地,重点射杀试图集结或取马之敌,并监视外围,防止漏网之鱼!”
他再次强调:“以我哨音为号,一齐发动!火起之后,各自为战,以小队为单位,袭杀混乱之敌!三短一长哨响,立即向西侧高地集结撤退,不得恋战!明白否?”
黑暗中传来一片压抑却坚定的低应。
吕擎从怀中掏出几支特制的箭矢,箭头绑着浸透油脂的麻布。他将其中两支递给吕布,自己留一支,又示意其他几名带着猎弓的队员准备好火折。
“动手!”
随着吕擎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喝,他猛地擦亮火折,点燃了自己手中火箭的布条!几乎同时,吕布和其他几名队员也引燃了火矢!
“咻——!”
“咻咻——!”
数支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火箭,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凄厉的弧线,如同死神的请柬,精准地落向溪边密集的马群和几顶顺风的破烂帐篷!
“嗤啦!”
浸油的布条遇物即燃!一支火箭射中了一匹战马的臀部,那马吃痛,发出一声惊惧的惨嘶,人立而起,疯狂地挣断了缰绳!火星迸溅到旁边的枯草和马粪上,火苗猛地窜起!
另一支火箭直接钉在了一顶皮帐篷上,干燥的皮革迅速被引燃,火光骤亮!
“火!着火了!”
“马惊了!快拦住!”
“敌袭!有敌袭!”
短暂的死寂后,鲜卑营地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瞬间炸开了锅!惊慌失措的吼叫声、战马惊恐的嘶鸣声、皮帐篷燃烧的噼啪声、还有被火焰燎到或被惊马踩踏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夜的宁静,将原本昏睡的营地彻底拖入混乱的深渊!
尤其是马群受惊,数十匹战马挣脱束缚,在狭窄的营地内疯狂冲撞践踏,更是将混乱推向了极致!许多鲜卑人刚从睡梦中惊醒,还没弄清状况,就被横冲直撞的马匹撞翻踩倒,或是被四处蔓延的火势逼得仓皇逃窜,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抵抗。
“杀——!”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刹那,吕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蛰伏已久的凶虎终于亮出了獠牙!他根本不等身后队员,单手持着那柄沉重的铁戟,从土坡上一跃而下,速度快得只在黑暗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径直杀向营地中央那顶最为显眼的灰皮大帐!
“跟上吕副统领!杀!”他身后的二十余名队员热血上涌,发出野兽般的呐喊,紧随吕布,如同尖刀般狠狠捅入混乱的敌营!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并不与慌乱奔逃的敌人过多纠缠,专挑那些试图拿起武器、或呼喝集结的鲜卑人下手。刀光闪过,矛影纷飞,配合虽显粗糙,但在敌方彻底混乱的情况下,却发挥了惊人的杀伤效率。
与此同时,吕擎率领的第二队也如鬼魅般从另一侧切入。他们并不急于近身搏杀,而是先是将手中的火把奋力投向那些尚未起火的帐篷和草料堆积处,进一步扩大火势,制造恐慌。紧接着,猎弓轻响,弩机震颤,一支支利箭从黑暗中飞出,精准地没入那些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显眼的目标——正在试图安抚马匹的骑士、挥舞弯刀叫嚷的头目、甚至是从帐篷里狼狈爬出的身影。
惨叫连连,鲜血在火光下泼洒出妖异的图案。混乱如同瘟疫般在鲜卑营地每一个角落蔓延。许多鲜卑人直到死,都没看清敌人到底从哪里来,有多少人。
高顺蹲伏在西侧高地的乱石后,眼神冷静得可怕。他并未急于放箭,而是仔细搜寻着战场。他看到吕布如同战神般,已经冲到了那灰帐篷前,一戟将两名试图阻拦的鲜卑护卫连人带刀劈飞,正要闯入帐中。
他也看到,在营地东侧边缘,有大约二三十名鲜卑骑兵,在一个头戴狐皮帽、身形格外雄壮的头目呼喊下,正试图从惊马和混乱中挣脱出来,勉强聚集,似乎想逆着人流反冲,稳住阵脚。
就是他们!
高顺眼中寒光一闪,低喝道:“瞄准东侧那伙聚拢的胡骑!放箭!”
他身后十名箭术最好的队员早已张弓搭箭,闻令立刻松弦!
“嘣嘣嘣——!”
一片密集的箭雨带着死亡的尖啸,笼罩向那伙刚刚聚起雏形的鲜卑人!他们身处相对开阔的营地边缘,又因试图集结而相对密集,顿时成了绝佳的靶子!
惨叫声再次响起,七八人中箭倒地,其中就包括那名正在呼喝的狐皮帽头目,他被一支利箭贯入咽喉,呵呵倒地。刚刚聚起的一点士气瞬间瓦解,剩余的人发一声喊,再也顾不得其他,掉头就向黑暗深处逃去。
此时,吕布已经撞破了那顶灰帐篷。帐内,一个满脸横肉、胸口纹著狼头的鲜卑百夫长正惊慌地抓起弯刀,还没来得及披甲。看到如同凶神般闯入的吕布,他瞳孔骤缩,怪叫一声,挥刀劈来!
吕布看也不看,铁戟带着一股蛮横无匹的巨力,自下而上猛地一撩!
“铛——咔嚓!”
弯刀应声而断!铁戟去势不减,锋利的月牙刃顺势划过百夫长的胸腹!皮甲如同纸糊般被撕裂,鲜血和内脏瞬间涌出!那百夫长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恐怖的伤口,又抬头看了看吕布那冰冷的面容,一声未吭,颓然倒地。
吕布看也不看尸体,反手一戟将帐篷支柱斩断,让火焰更快吞噬这里,随即转身杀出,与冲杀进来的队员们汇合。
整个鲜卑营地已彻底沦为炼狱。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人马尸体横陈,哀嚎遍野。幸存者胆气已丧,如同没头苍蝇般在火光和黑暗中狼奔豕突,自相践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再无半分抵抗之心。
“哔——哔——哔——哔——!”
就在这时,三短一长、尖锐急促的哨音在战场上空响起,压过了混乱的喧嚣!
是撤退信号!
吕布虽杀得兴起,但闻听哥哥的哨音,立刻毫不犹豫,一戟逼退两个试图纠缠的敌人,大吼道:“撤!向西边高地撤!”
队员们也听到了哨音,虽有不舍,但数月训练养成的纪律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各小队迅速摆脱接触,互相掩护着,向着西侧高地方向退去。动作虽不如训练时整齐,却也并未溃散。
高顺早已指挥弓箭手进行了一轮掩护齐射,阻滞了少数试图追击的敌人。见吕擎吕布等人安全撤上山坡,他立刻带人接应。
众人汇合,清点人数,除了几人受了些轻伤,竟无一阵亡!反观山下营地,火焰依旧熊熊,人影憧憧,惨叫哀嚎不绝,至少有大半胡骑葬身火海或死于刀箭马蹄之下,侥幸逃脱的也已成惊弓之鸟,四散溃入黑暗,再也构不成威胁。
夜风带来浓烈的焦臭与血腥味。吕擎站在高地上,俯瞰著下方那片燃烧的修罗场,神色平静。吕布则拄著戟,胸膛起伏,看着自己的双手和戟刃上沾染的暗红,眼中闪烁著大仇得报般的兴奋与一丝尚未完全平息的杀意。高顺默默擦拭著弓臂,清点着箭囊。
身后的队员们,喘息稍定,望着山下景象,又看看身旁同伴,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中激荡——那是胜利的狂喜,是亲手复仇的快意,更是对自己这两个多月流血流汗的价值的确认!他们真的做到了!以寡击众,夜袭破敌,斩杀胡酋!
不知是谁先低吼了一声:“万胜!”
紧接着,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化为整齐而压抑著兴奋的低吼:
“万胜!”
“万胜!”
“万胜!”
声音在黑夜中传开,与山下营地的余火残烬,共同宣告著乡党自卫队第一次主动出击、以攻代守的大捷!士气,在这一刻,如同那冲天的火焰,炽烈燃烧,直冲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