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锋谷中央那座最大的营帐内,黄油火把的光焰在透过帐隙的寒风中不安地跃动,将帐中三人的身影拉长,投在粗糙的帐壁上,随着火光扭曲变幻。比奇中闻徃 冕废跃独
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吕擎负手立于一张铺开的简陋皮舆图前,那是他这两个月带着高顺等人亲自勘察绘制的周边地形概要。他的手指正点在图上一处标记为“黑石滩”的洼地旁,那里距砺锋谷约十五里,是西北方向通往九原村等数个村落的必经之路侧翼。
吕布抱着他那柄寒光内敛的铁戟,立在帐门内侧,浓眉紧锁,虎目中战意与一丝焦躁交织。他渴望战斗,渴望用敌人的鲜血证明自己与麾下儿郎这两个多月的苦练并非徒劳,但他也同样信任大哥的判断,故而强忍着没有出声催促。
高顺则站在吕擎侧后方半步处,身姿笔挺,目光沉静地跟随着吕擎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偶尔眉头微蹙,似在飞速思考。
“王梆子看清了,近百骑,直扑而来。”吕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地,“若等他们冲到村口,即便我们能依仗工事阻击,战火必会波及村庄,乡亲们难免惊恐伤亡,田舍也可能遭殃。况且,被动挨打,非长久之计。”
吕布忍不住开口:“大哥的意思是?”
吕擎的手指从代表砺锋谷的位置,划出一条弧线,绕过几个山丘符号,最终落在“黑石滩”:“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跑到我们家门口。他们远来,人困马乏,必会择地休整,埋锅造饭。黑石滩背风,近水源,是他们最可能选中的歇脚处。”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吕布和高顺:“我们,去那里‘迎接’他们。”
“夜袭?”高顺眼中精光一闪,脱口而出。
“正是!”吕擎颔首,“敌明我暗,敌疲我锐。他们料定我们只会缩在村里死守,绝不会想到我们敢主动出击,更想不到我们会精准地找到他们的落脚处,趁其立足未稳、最为松懈之时,雷霆一击!”
吕布闻言,兴奋地低吼一声,拳头攥得咯咯响:“好!大哥此计大妙!就该这么干!俺打头阵!”
吕擎却微微摇头:“此战关键,不在正面冲杀,而在出其不意,快进快出,一击即走,最大程度杀伤、惊溃其军,使其不敢再进,甚至夺其马匹辎重。人不宜多,贵在精悍,行动需如臂使指,隐秘迅速。”
他顿了顿,看向二人:“我们现有战马仅二十余匹堪用,无法全员骑马。我意,由我亲自带队,精选五十名最悍勇敢战、通晓今夜所传暗号手势、且小队配合最为娴熟者,全部披甲(缴获的皮甲),携带短兵、弓箭、火折、套索,轻装简从,即刻出发,借夜色掩护,徒步潜行至黑石滩附近埋伏。布,你为锋刃。高顺,你领一什人为侧翼策应,兼顾查探与殿后。”
他又指向地图上另一条路线:“其余五十人,由赵大叔和李虎率领,多备旌旗锣鼓,待到亥时末(约晚上11点),大张旗鼓,沿官道向前推进五里,于此处隘口设疑兵,广布旗帜,多点火把,频繁敲击锣鼓,作出大军严阵以待、欲正面阻击之态势。此举,一为惑敌,使其以为我军主力在此,放松对侧翼的警惕;二为牵制,若夜袭得手,溃敌向此方向逃窜,则可趁机截杀;三为万一我奇袭不顺,亦可接应撤退。”
分兵两路,虚实结合,奇正相倚。吕布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他虽然想不明白其中所有关窍,但本能觉得大哥这安排层层叠叠,煞是厉害。高顺则是心中震动,暗忖统领用兵已初具章法,不仅胆大心细,更兼顾了前驱、策应、疑兵、接应诸般环节。
“大哥算无遗策!俺这就去点齐人手!”吕布迫不及待。
“且慢。”吕擎叫住他,神色肃然,“夜袭非同白日厮杀。传令下去,入选者需严守三条:其一,行军衔枚,马蹄裹布,不得有任何光亮声响;其二,一切行动,以我哨音及手势为号,不得妄动,不得喧哗;其三,接敌之后,以小队为单位,依平日所练,专攻敌营混乱处、马匹聚集处、首领帐篷处,投掷火把制造混乱,以弓弩远射,短兵近搏,力求最大杀伤,但不可恋战!哨音三短一长,即代表撤退,需立刻脱离战斗,向预定集结点汇集,不得迟疑!”
他将几个用木片和铜片制成的、能发出不同声响的简易哨子递给吕布和高顺,又反复叮嘱了几个关键的手势含义。
“高顺,”吕擎特别看向少年,“你心思缜密,目光敏锐。潜行途中,你带人前出半里,扫清可能存在的胡人暗哨。接敌后,你那一什不必急于杀人,专司观察敌营动静,找寻其马厩、粮草堆积处及首领方位,以响箭为号,指引攻击重点,并随时留意侧后,防备意外。”
“顺,明白!”高顺深吸一口气,郑重接过哨子,眼中闪烁著被委以重任的激动与坚定。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听闻要主动出击,夜袭胡营,那精选出的五十名队员非但没有惧色,反而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两个月艰苦训练磨砺出的胆气与对统领的绝对信任,在此刻化为昂扬的战意。他们默默检查著武器,给马蹄包上厚布,用炭灰涂抹脸和手背,动作迅速而有序。
另外五十名队员虽有些许遗憾,但也知疑兵之责同样重要,在赵大叔和李虎的带领下,开始准备旗帜、火把、锣鼓。
戌时正(晚上7点),天色已完全黑透,浓云遮蔽星月,正是夜行良机。吕擎一身深色劲装,背负长刀,腰悬箭囊,目光沉静地扫过面前五十张涂著炭灰、在黑暗中几乎难以辨认、唯有一双双眼睛灼灼发亮的面孔。
没有慷慨激昂的训话,吕擎只是举起右拳,置于心口,低沉而清晰地说了一句:“为了身后家园。”
五十人,包括吕布和高顺,齐齐以拳抵心,无声却有力地回应。
“出发。”
吕擎一挥手,率先没入营地外的黑暗中。吕布紧随其后,高顺则带着他那一什人,如同幽灵般散开,消失在侧翼的灌木丛中。其余队员以什为单位,保持着松散的三角队形,踩着熟悉的同伴的足迹,悄无声息地融入茫茫夜色。
寒风呼啸,掠过光秃的枝丫和裸露的岩石,完美地掩盖了这支轻装疾行的小队伍那本就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他们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区域,沿着白天反复推演过的最佳路线,在熟悉地形的向导带领下,如同暗夜中流动的溪水,向着十五里外的黑石滩潜行而去。
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著,耳中除了风声,便是自己有力的心跳和同伴压抑的呼吸。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辨认著前方同伴模糊的背影和统领偶尔做出的简单手势。手中紧握的兵器,冰凉而坚实,传递着力量与决心。
主动出击,以攻代守。这不仅仅是一次战术上的冒险,更是这支新生力量从被动防御转向积极御敌、从依赖工事转向信任自身技艺与配合的关键一步。黑夜,掩盖了他们的行踪,也孕育著即将爆发的、决定性的雷霆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