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村口老槐树的年轮又悄然增加了两圈。凛冽的寒风再次被和煦的春风取代，边塞的苦寒之地，也难得有了几分万物复苏的暖意。
吕擎和吕布，已经五岁了。
五岁的吕布，俨然成了村里同龄孩子中的“小霸王”。他身高体壮，胳膊腿结实得像小铁柱，寻常七八岁的孩子在他面前都显得有些单薄。那份天生的神力随着年岁增长愈发明显，扛起几十斤的柴禾健步如飞，掰手腕能让半大的少年甘拜下风。他性格直率，喜怒形于色，带着一股子未经雕琢的野性和莽撞，但因为心中有对哥哥绝对的敬畏，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乱子，只是孩子们玩耍时，都默认了他“头儿”的地位。
然而，最近吕布发现了一件让他有些困惑，甚至隐隐有些不服气的事情——哥哥吕擎，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
这种不同，首先体现在饭量上。
一直以来，吕布都以自己的“大胃”为傲，他也习惯了哥哥吃得比他少，比他秀气。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吕擎的食量悄然追了上来，甚至在某些时候，比他吃得还要多！那看似清瘦的身体，仿佛一个无底洞，能将那些粗糙的粟米饭、糠饼、野菜汤转化为难以想象的能量。
更让吕布在意的是力气。
就在前几天，两人在村后河边玩耍，为了争一块形状奇特的鹅卵石（其实是吕布单方面想抢哥哥看上的那块），像往常一样角力。吕布铆足了劲，小脸憋得通红，以为自己肯定能像以前一样，轻松把哥哥推开。可这一次，他感觉哥哥的手臂像是焊在了原地，任他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反倒是吕擎，看似随意地一发力，吕布就蹬蹬蹬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河滩上。
吕布愣住了，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神色平静如常的哥哥，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当然知道哥哥一直很“厉害”，懂得很多稀奇古怪的“游戏”，教他的东西也总是很有用。但在绝对的力量上，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自己才是更强的那个。
这是第一次，他在纯粹的力量较量中，输给了看似没他强壮的哥哥。
吕擎走上前，伸手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屁股上的泥沙，将那块引起“争端”的鹅卵石塞到他手里，淡淡道：“喜欢就拿着。但记住，力气不是用来欺负人的，尤其是对自家人。”
吕布握著那块石头，心里的那点不服气，在哥哥平静的目光下，很快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模糊的认知：哥哥好像变得更厉害了。这种厉害，不仅仅是懂得多，而是实实在在的，连他最自豪的力气都比不上了。
吕擎将弟弟细微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或许是灵魂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或许是持之以恒的基础训练激发了潜能，最近半年，他的身体素质迎来了一个爆发式的增长，力量、速度、耐力都显著提升，终于开始匹配他内在那成熟的灵魂和丰富的战斗经验。在绝对力量上超越吕布，只是时间问题，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一些。
但他深知，武力固然重要，但对于吕布这样天赋异禀、性情耿直乃至有些莽撞的孩子，心性的塑造更为关键。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弟弟，成为一个只知好勇斗狠的匹夫。
于是，在日常的“游戏”训练之外，吕擎开始将教导融入生活的点点滴滴。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兄弟二人和几个村里年纪相仿的孩子在打谷场边玩。一个叫二狗的孩子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皮，渗出血珠，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其他孩子有的愣住，有的嘻嘻哈哈看热闹。吕布正玩在兴头上，觉得哭声聒噪，眉头一皱，就要上前呵斥：“哭什么哭！真没出息！”
“布。” 吕擎轻声叫住了他。
吕布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哥哥。
吕擎走过去，没有先理会二狗，而是看着吕布，问道：“如果他是你弟弟，摔倒了，你也会这样骂他没出息吗？”
吕布愣了一下，看了看哭泣的二狗，又想象了一下如果是哥哥摔倒他立刻使劲摇头。
“那他虽然不是我们的亲弟弟，也是同村的伙伴。” 吕擎继续引导，“我们有力气，应该做什么？”
吕布似懂非懂，看着哥哥平静的眼神，又看看哭泣的二狗，迟疑了一下，走到二狗身边，有些别扭地伸出手：“别哭了，我拉你起来。”
二狗止住哭声，抽噎著抓住吕布的手，被他一把拉了起来。
吕擎这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二狗的伤口，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干净的布（这是他习惯随身携带的），蘸了点旁边水缸里的水，小心翼翼地帮二狗擦掉血迹，然后撕下一条布边，简单包扎了一下。
“好了，没事了，下次跑慢点。” 吕擎拍拍二狗的肩膀。
二狗感激地点点头，一瘸一拐地找自家大人去了。
其他孩子看着吕擎的动作，眼神里多了些东西。
吕布看着哥哥，又看看自己刚才拉二狗的手，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完全明白。但他记住了哥哥的话——“有力气，应该帮助弱小。”
又有一次，村里几个稍大点的孩子联合起来，抢了一个叫丫丫的小女孩刚采到的野果子。丫丫吓得大哭，却不敢反抗。
吕布正好路过，看到这一幕，顿时火冒三丈。他认得那几个大孩子，平时就有点欺软怕硬。若是以前，他可能直接就冲上去，用拳头教他们做人了。
但这次，他想起哥哥说过“力气不是用来欺负人的”，也想起哥哥处理二狗事情时的样子。他强压下怒火，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大步走过去，挡在丫丫面前，对着那几个大孩子，学着哥哥平时说话的语气，沉着小脸道：“把果子还给她。”
那几个大孩子仗着人多，又比吕布大几岁，起初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还出言挑衅。
吕布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但还是忍着没动手，只是重复道：“把果子，还给她。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他的眼神很凶，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加上他本就远超同龄人的体格，让那几个大孩子心里有些发憷。僵持了片刻，其中一个孩子悻悻地把野果子扔还给了丫丫，几人嘴里嘟囔著“算你狠”，灰溜溜地跑了。
吕布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对还在抽泣的丫丫说：“没事了，快回家吧。”
丫丫抱着失而复得的野果子，怯生生地道了谢，跑开了。
吕布站在原地，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没有动手，却解决了问题，保护了人，这种感觉好像比打一架还要痛快。
晚上，兄弟俩躺在土炕上，吕布把白天的事情兴高采烈地讲给吕擎听。
吕擎安静地听完，黑暗中，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做得对，布。” 他轻声肯定，“记住，真正的强大，不是你能打倒多少人，而是你能保护多少人。对兄弟，对伙伴，对弱小，要有义气，有担当。欺软怕硬，是最没出息的行为。”
“嗯！” 吕布重重地点头，哥哥的肯定让他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他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义气”、“担当”这些词的深意，但他记住了那种保护了别人之后带来的满足感，也记住了哥哥赞许的眼神。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吕擎会带着吕布一起，帮张老丈劈柴挑水，虽然他们年纪小，做不了太多，但这份心意让老人倍感温暖。
他会教导吕布，村里的猎户赵大叔、送过粥的李婶都是帮过他们的人，要记得感恩。
他会告诉吕布，兄弟之间要互相扶持，永不背叛。他是大哥，会永远保护弟弟；而弟弟，也要成为大哥可以信赖的臂膀。
日复一日，言传身教。
吕布那颗原本只崇尚力量、有些莽撞的心里，被吕擎一点点种下了是非对错的种子，浇灌著兄弟义气、保护弱小、知恩图报的幼苗。
他依旧力气惊人，依旧好胜心强，但在吕擎的引导下，这股力量开始有了方向。他不再轻易用武力解决争端，学会了先讲道理（虽然他的“道理”往往很简单直接）；他会在孩子们玩耍时，主动维护公平，照顾年纪小的；他对吕擎的依赖和信服，更是与日俱增，哥哥的话，在他心里就是不容置疑的真理。
五岁的吕布，性格的雏形正在吕擎有意识的雕琢下，慢慢形成。他或许依旧有着历史上那位飞将的勇武根骨，但他的内核，正在被悄然改变。少了几分历史上的反复无常和利己，多了几分质朴的正义感和对兄长、对伙伴的忠诚。
夜深人静，听着身旁弟弟均匀的呼吸声，吕擎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稀疏的星光。
他知道，乱世的阴影正在逼近。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而弟弟吕布，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部分，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牵挂。
他能做的，就是在这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里，尽可能地为弟弟打好根基，不仅是武力的根基，更是为人处世的根基。
“布，快点长大吧。” 他在心里默默道，“这个世界，需要我们去面对。”
而回应他的，只有吕布在睡梦中无意识咂嘴的声音，仿佛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兄长风范，如春雨润物，无声地滋养著另一棵注定要参天的树木。未来的轮廓，在这日常的点滴教导中，愈发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