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豫州的战事终于停了。
秋粮入库，冬意渐浓。
秦天令刘闯率八千兵马镇守上蔡县，控扼汝南西陲后，便不再进兵。
来年若有机会，当图豫州全境。
如今九郡已得其七，是该稳住局面的时候了。
颍川郡治所，宴席已备。
厅堂宽阔，两侧席位排开。翼州旧臣居左，豫州新附在右，青州将领居中。
秦天坐于主位，尚未开口封赏——他在等。
人都到齐了。
连镇守翼州的李定国都风尘仆仆赶来，甲胄未卸，坐在张明圣身旁低声交谈。
萧平与何恩明对坐，目光偶尔扫过满堂文武。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不止是庆功。
酒过三巡，张明圣率先起身。
这位文臣之首面容清瘦，此刻神色郑重，拱手道：“主公，今据三州之地，带甲十余万，然名位仍止于州牧，恐不足以安军民之心。臣等恳请主公进位，以正视听。”
何恩明、萧平、李定国随之站起，齐声道：“请主公进位。”
满堂寂静。
秦天放下酒杯，摇头：“诸将浴血，百姓供粮，功在众人，秦天不敢独居其功。”
第一次推辞。
张明圣等人不再多言，依礼归座。宴席继续，但气氛已变。
翌日，颍川三家家主至。
荀家家主荀文若年过五旬，须发花白，起身时袍袖轻振：
“将军仁德，三州归心。然名位不彰，则政令难通。当此乱世，宜进大将军位，都督三州军事。”
郭、陈两家家主附和。
秦天沉吟片刻，方道：“擅自进位，恐授人以柄，若以此攻讦，我军岂非成了叛逆？”
第二次推辞，理由更重。
荀文若深揖不语，但眼中并无失望。
第三日，才是关键。
厅中尽是核心文武，无一名外客。
张明圣第三次起身，手中捧着一卷帛书。
“主公，”他声音抬高，“此乃三州官吏将士联名上书。今战事虽歇，然民生凋敝，若名分不定，则赏罚不明，政令难行。请主公以三州黎庶为念，进位大将军！”
话音落，满堂文武齐刷刷起身，躬身长揖：
“请主公进位！”
声震屋瓦。
秦天目光扫过——张明圣神色坚定，萧平面带恳切，何恩明目光深沉，李定国肃穆而立。
后排年轻将领们更是眼含炽热。
他知道，火候到了。
“罢，”秦天起身，长叹一声，“诸君皆以苍生逼我，敢不从命？然此权宜之计，待天下安定，自当退位。”
“主公圣明！”
欢呼顿起。
秦天抬手：“即日起，领大将军职，都督青、豫、翼三州军事。”
三日后，封赏大典。
广场高台，旌旗猎猎。秦天立于台上，玄甲外罩锦袍。
“赵无极。”
人群分开，一人走出。
甲胄残破，缠着绷带，左腿微跛，但脊梁挺直。
他身后，四百残兵列队，人人带伤，半数拄杖，却无一人低头。
赵无极单膝跪地：“末将在。”
秦天走下主位，亲手扶起他。
这个动作让台下微动——主公亲扶，殊荣已极。
“汝戈阳郡阻击战，四千对一万二，死守四日。”秦天声音清晰，“今擢赵无极为裨将军，领兵万人，赐关内侯。”
顿了顿，看向那四百人：
“幸存将士编为‘忠烈营’。每人赐银百两，良田五十亩，永免赋役。三州之内，凡见‘忠烈’二字，官员必须礼敬。敢有欺辱轻慢者——”
他目光骤冷：
“杀！”
一个“杀”字，寒意弥漫。
赵无极重重叩首，声音哽咽：“末将……代弟兄们谢恩！”
台下，武将队列中，李铁牛喃喃道：
“关内侯……这可是爵位开端啊。”身旁王峰低声道：“更重的是那‘杀’字。以后谁还敢轻视战伤老兵？”
众人震动未平，封赏继续。
“周平，擢中郎将，领兵四千，加授大将军府护军中郎将。”
“王翦，擢护军都尉，领兵三千，加授中军护军都尉。”
“赵凡、罗通宝，擢护军都尉，各领兵三千。”
武将封毕，颍川三家将才——荀武、郭猛、陈奋——皆升护军都尉，跳过了都尉一级。
三人出列时，手都在微颤。当初献兵投效是一场豪赌，如今看来，赌对了。
文臣这边，秦天语气缓和。
“李定国。”
老将出列，甲胄铿锵。
“你刺史职不变，”秦天缓缓道，“加授都督翼州、青州两州军政。凡两州兵马、官吏、钱粮事宜，可先行后报。”
满场一静。
都督两州军政——这已是仅次于大将军的实权。文臣队列中，何恩明眯了眯眼，张明圣微微点头。
他们明白：这是以翼州旧臣制衡豫州新贵，更是对元老的重用。
李定国深深一揖：“臣，定不负所托。”
“张明圣，授大将军府长史，总领府事。”
“萧平，擢别驾从事史，领护曹掾。”
“何恩明，授大将军府军师。”
……
“何文仲。”
豫州何家家主快步出列。
“授你豫州刺史，”秦天看着他，“七郡新附，你可能稳住？”
何文仲深吸一口气，压下狂喜：“三年之内，必使豫州粮仓再满！”
一郡太守换一州刺史——这笔买卖，太赚了。
台下颍川诸家家主眼中露出羡慕，但更多是振奋：何文仲能上，意味着他们也有通天之路。
“荀攸，授兵曹从事。”
“郭淮，授户曹从事。”
“罗通山，授豫州别驾从事。”
……
封赏毕，已近黄昏。
众人散去时，满面红光，笑语不绝。秦天独坐高台，看着夕阳西沉。
张明圣悄然返回：“主公，三日后开府，名单已拟好。”
秦天接过竹简：“曹贼那边？”
“退守青州二郡，加固城防，应是准备过冬了。”
“恩，青州之民对他的恨，不必管他，来年他必死无疑！”
“这个冬天，”秦天望向北方，“要把三州拧成一股绳。告诉何文仲，豫州刺史不是白当的，春耕前，七郡荒地要复垦过半。”
“是。”
“忠烈营的赏赐，十日内发到每人手中。你亲自督办，谁敢伸手，就地斩首。”
“明白。”
张明圣退下后，秦天仍立台上。
秋风卷起，远处炊烟袅袅。这是他一年血战换来的片刻安宁。
但安宁之下，暗流汹涌。
天下诸侯都在盯着这三州之地，或者说是盯着这豫州，天下粮仓之地。
大将军之位，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旧印——翼州牧印信，边缘已磨。
明日，它将收入匣中，换上大将军金印。
权力更重，责任也更重。
“主公。”
赵无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伤如何？”
“无碍。”赵无极走到身侧，“末将有一请：忠烈营弟兄多伤残，但解甲归田，他们不甘。请准以忠烈营为基，建一教导营，训新兵战阵死战之法。让忠烈之魂，代代相传。”
秦天转身看他，良久点头。
“准。教导营直属大将军府，你兼领营正。一应粮饷，从优拨付。”
赵无极单膝跪地：“谢主公！”
“起来，”秦天扶他，“来年开春，我要你带出一万敢死之士。”
“末将领命！”
赵无极退下后，高台只剩秦天一人。
“大将军。”
侍从在台下轻唤：“宴席已备好。”
秦天最后望了一眼暮色中的原野，转身步下高台。
风卷起锦袍衣角，露出内里玄甲冷光。
寒刃藏锋，只待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