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郡以北,运粮道。
陈到勒马立于矮坡之上,身后五百亲卫骑兵静如雕像。
秋日的阳光将铁甲晒得滚烫,但没有一人动弹。
他们望着远处蜿蜒而来的粮队——绵延半里,三十辆大车,每车满载粮袋,由二十名民夫推动。
护粮兵只有两百,散在车队前后,神情松懈。
“军司马,”副手低声道,“还是老规矩?”
陈到点头。他身材矮小,在马上更显精悍,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
这已是他们第三次截杀曹军的粮道了。
“记住,”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一队烧粮,二队阻敌,三队警戒。烧完就走,绝不纠缠。”
“诺!”
五百骑兵如暗流般涌下山坡。
护粮兵发现时已晚。陈到亲率三百骑直扑车队中段,马刀挥舞,粮袋被划开,浇灌火油,火把扔入。
另两队左右散开,阻击仓促应战的护粮兵。
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三十车粮食,半数燃起大火,浓烟冲天。
“撤!”陈到拨马。
五百骑如风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惊恐的民夫。
汝南郡,曹军大营。
曹猛看着军报,脸色阴沉。
“第三批了。”他将竹简摔在地上,“五百骑兵,来去如风,烧了我九十车粮食。那可是五千人三日的口粮!”
帐下诸将噤声。
“夏侯回!”曹猛点名。
一名三十出头的将领出列,面容与夏侯玄有七分相似,正是其族弟夏侯回。
夏侯氏与曹家世代联姻,当初曹猛起兵,夏侯家散尽家财相随。
“末将在!”
“给你一千骑兵,两千步兵,护住运粮道。”曹猛盯着他,“再丢粮食,提头来见。”
夏侯回心中一凛:“主公,那五百骑兵……”
“那是秦天的亲卫骑兵,领兵者叫陈到。”曹猛冷笑。
“此人善奔袭,但兵力有限。你一千骑兵分作两队,一队护粮,一队机动。他若再来,围而歼之。”
“诺!”
夏侯回退下后,谋士忍不住道:“主公,分兵三千护粮,正面兵力便只有一万二了。秦天那边……”
“秦天在等。”曹猛走到帐中沙盘前,“他只有六千兵,正面对抗必输。所以他派陈到袭我粮道,想拖垮我军。”
他手指点在戈阳郡南:“赵无极四千兵结寨死守,秦天亲率一千五藏于暗处。这打法,是他一贯的习惯。”
谋士恍然:“那主公的意思是……”
“粮要护,仗也要打。”曹猛眼中寒光一闪。
“传令:右营五千兵,每日分三队,早中晚轮番攻寨。我不求破寨,只要让赵无极不得休息,疲其兵,耗其粮。”
“那秦天亲率的一千五……”
“继续找。”曹猛一字一句,“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运粮道上,夏侯回将一千骑兵分为两队,各五百人,一前一后护住粮队。
两千步兵则分散在车队两侧,如移动的城墙。
第三天午后,陈到果然又来了。
但这一次,他刚接近粮队,前方就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夏侯回亲率五百骑兵从侧翼杀出,直扑而来。
“军司马,有埋伏!”副手急道。
陈到神色不变:“转向,右转。”
“什么?”
“右转,急转!”陈到拔刀,“全军听令,右转,保持队形!”
五百骑在疾驰中陡然转向。
这不是寻常的迂回,而是近乎直角的急转——前方骑兵减速,后方骑兵保持速度,整个队列如一条铁鞭甩向右侧,堪堪避过夏侯回的正面冲锋。
夏侯回瞳孔骤缩。
骑兵急转,他见过。但五百骑在冲锋状态下完成如此精准的急转,他闻所未闻。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训练?何等默契的配合?
等他拨马想要迂回再战时,陈到已完成转向,从侧面直插夏侯回队列中段。
“冲!”陈到暴喝。
五百铁骑如尖刀切入。马刀翻飞,血光迸溅。
夏侯回的后队两百骑瞬间被冲散,人仰马翻。
一次穿插,斩敌八十余骑。
夏侯回目眦欲裂,率前队三百骑急转回援。
但陈到已再次转向,拉开距离。
这时,后队的五百曹军骑兵也闻讯赶来。八百对五百,兵力优势。
夏侯回心中稍定,正要合围,却见陈到一挥手,五百骑竟头也不回地向北疾驰而去。
“追!”有部将喊道。
“追什么追!”夏侯回怒喝,“他是要引我们离开粮道!”
他望着陈到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
这陈到,太滑了。
一击得手,绝不恋战。
你来我多,他就跑;你人少,他就吃。
“传令,”夏侯回沉声道,“今后护粮,两队骑兵距离不得超过三里。他若再来,前后夹击。”
然而接下来三天,陈到再未出现。
运粮队安然无恙地将粮食送入大营。
曹猛脸色稍霁,但心中不安更甚——秦天,到底在等什么?
戈阳郡南,赵无极大营。
营寨不算高,夯土垒墙,木栅为栏,但布置得极有章法——壕沟、拒马、箭塔,层层设防。
曹军右营的攻势已持续六天。每日早中晚三波,每波千人,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将军,今天第三波了。”副将满脸疲惫,“弟兄们轮番守寨,已有人站着都能睡着。”
赵无极站在箭塔上,望着远处曹军营地的灯火。
他手中只有四千兵,要防五里长的营寨,每人每日守城时间超过六个时辰。
“主公那边有消息吗?”他问。
“陈司马昨夜传信,已烧毁曹军粮车近百辆,逼曹军分兵三千护粮。”副将低声道,“但曹军攻势不减,怕是……”
“怕是曹猛想耗死我们。”赵无极冷笑,“传令下去:今夜开始,守军分四班,每班守两个时辰。告诉弟兄们,再坚持三天。”
“三天后呢?”
赵无极望向北方黑暗处:“三天后,主公就该动了。”
曹军左营,中军大帐。
曹猛盯着沙盘,眉头紧锁。
六天了。
赵无极的营寨依然坚固,陈到的骑兵神出鬼没,而秦天那一千五百人,就像人间蒸发。
探马回报:北边山道没有,西边河谷没有,东边林地也没有。
“他能藏到哪去?”曹猛喃喃。
谋士小心翼翼:“主公,会不会……秦天根本不在附近?那一千五百人,或许是疑兵?”
“不可能。”曹猛断然道。
“秦天用兵,向来喜险好奇。青州之战,他亲率五百骑突袭我中军;翼州平叛,他单骑入敌营。此人惯于行险,绝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后方。”
他手指划过沙盘:“既然地上找不到,那就往地下想。”
“地下?”
“地道。”曹猛眼中精光一闪,“传令:今夜开始,每营外围挖深沟,埋陶瓮于沟底。若地下有动静,瓮中必有回响。”
当夜,曹军大营外围,士兵们连夜挖掘深沟。
这法子虽笨,却有效——若秦天想挖地道袭营,必被察觉。
然而第二天清晨,探马带来了更糟的消息。
“主公!北边三十里,发现敌军踪迹!”
曹猛霍然起身:“多少人?谁领兵?”
“约一千五百人,打着‘秦’字旗。领兵者……看旗号,是秦天亲至!”
“什么?!”曹猛冲到帐外,“在哪?方向!”
“正北,往谯郡方向去了!”
场中一片哗然。
谯郡——那是曹猛的起家之地,郡城虽不大,却是曹军根基所在。
若谯郡有失,粮道断绝,军心必溃。
“好个秦天!”曹猛咬牙,“他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要掏我老巢!”
“主公,速派兵回援!”众将急道。
曹猛盯着沙盘,脑中飞快盘算。
正面赵无极四千兵,陈到五百骑兵在北边袭扰,秦天一千五百人奔袭谯郡……
他总共就六千兵!
如此一来,再无伏兵,夏侯回亲率一千铁骑,他的谯郡老家仍有两千守城之兵,夏侯回只要对峙而不莽撞,即便谯郡被围,一时半会绝对不会破。
他转身下令:“传令夏侯回:率一千骑兵、两千步兵,追击那支‘奔袭谯郡’的敌军。记住——追而不击,拖住即可。”
“主公,那正面……”
“正面照打。”曹猛眼中杀意沸腾,
“既然秦天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看是他偷城快,还是我灭他4000军马快。传令:明日黎明,左营全军出击,强攻赵无极大营!”
他倒要看看,当赵无极营寨被破时,秦天破得了他的谯郡吗?
当夜,夏侯回率三千兵马北上,“追击”陈到的疑兵。
而曹军左营,五千精锐开始整备。
三千铁甲步兵检查铠甲,两千轻步兵磨砺刀枪,一千轻铁骑、八百重甲骑兵喂饱战马。
曹猛站在营前,望着北方夜空。
“秦天,这次,汝必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