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县城外三十里,两军对垒。
刘闯看着远处尘烟中若隐若现的青州营旗号,手心渗出细汗。
他麾下虽有四千五百兵,外加两千民夫,看起来声势浩大。
但他清楚,真正的战力只有那四千五百兵——其中阳安郡兵两千,白云郡兵两千五,临时拼凑,谈不上多精锐。
而对面,是五千青州营。
那支在青州战场上让秦天翼州老兵折损过半的凶兵。
“将军,探马来报,青州营已过平舆县。”副将声音发紧,“沿途……沿途县城皆有火光。”
刘闯闭目片刻。他听说过青州营的作风——曹猛纵兵劫掠,三日不封刀,以此激发士兵凶性。
这五千人,本就是曹猛从青州两郡收编的悍卒,用军纪和放纵磨成的一把快刀。
“传令。”刘闯睁开眼,“民夫两千,于右侧立寨,多设旌旗。中军立我大纛,留一千五百精兵守卫。左军三千,随我列阵。”
副将一愣:“将军,您不坐镇中军?”
“坐镇中军?”刘闯苦笑,“青州营若直冲中军大纛,我这点兵力,守得住?”
他指着远处渐渐清晰的敌军阵型:“看见了吗?青州营无中军,两将并进。哈胡在前,罗罕在后。这种打法,只攻不守,全凭一股悍勇。”
“那我们……”
“我们跟他们玩点不一样的。”刘闯翻身上马,“记住,右侧民夫营寨只摇旗呐喊,不许出战。中军死守大纛。左军听我号令——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待青州营主力冲击中军时,从左翼突袭其侧腹。”
青州营阵前,哈胡咧嘴狞笑。
他是个粗人,背屋城部落出身,只懂一个道理:谁狠,谁就赢。
曹猛许他劫掠,他便纵兵一路烧杀过来,五千士卒此刻眼珠都泛着红光——那是血与欲的兴奋。
“将军,敌军分三营。”斥候报,“右侧营寨严密,中军大纛高悬,左军阵列严整。”
罗罕策马上前,眯眼观察:“刘闯那厮在中军。右侧营寨必有伏兵,左军虽众,却非主力。”
哈胡啐了一口:“管他什么营!老子带三千人冲他中军,你带两千人盯住右侧营寨。只要斩了大纛,刘闯必乱!”
“不可大意。”罗罕沉吟,“秦军狡猾……”
“狡猾?”哈胡大笑,“老子一刀下去,什么狡猾都碎了!”
他不等罗罕再劝,一夹马腹:“儿郎们!随我杀——!”
三千青州营如洪水般涌向刘闯中军大纛。
城墙上,上蔡县令和几位士族家主看着这一幕,手心冒汗。
“刘将军能挡得住吗?”
“挡不住也得挡……若是青州营入城,你我家中女眷……”
话未说完,战场突变。
就在哈胡的三千人即将撞上中军防线时,左翼的刘闯动了。
不是防守,是冲锋。
三千左军如一把尖刀,从侧翼直插青州营腰腹。
哈胡的前军被中军缠住,后军罗罕的两千人正防备右侧营寨,侧翼竟成了空虚地带!
“不好!”罗罕脸色大变,“中计了!”
他想调兵支援,但右侧营寨突然鼓声震天,两千民夫摇旗呐喊,做出冲锋态势。
罗罕一时犹豫——若右侧真是伏兵,他这一动,整个阵型就垮了。
就这么一犹豫,刘闯的三千人已杀入哈胡军阵中。
血肉横飞。
青州营确实悍勇,即便阵型被冲乱,仍死战不退。
但刘闯的阳安郡兵憋着一股气——他们本是刘琨麾下,如今投秦,急需战功证明自己。此刻见主将亲自冲锋,更是悍不畏死。
哈胡在乱军中狂吼,连斩七名敌军,但刘闯已率亲卫杀到近前。
“哈胡!”刘闯长矛直刺,“纳命来!”
哈胡举刀格挡,震得虎口崩裂。他这才发现,刘闯竟有后天后期修为,且枪法精妙,远非他这野路子可比。
“罗罕——!”哈胡嘶吼。
罗罕终于动了。
他顾不上右侧营寨,率两千人急冲而来。
但刘闯的目的已经达到——青州营阵型已乱,哈胡被围。
他虚晃一枪,拨马回撤:“撤!结阵防守!”
左军迅速后撤,与中军汇合。
而哈胡的三千前锋,已被冲得七零八落。
罗罕赶到时,只见满地尸骸,哈胡浑身是血,左臂被刺穿,勉强被亲卫护着。
“撤……”哈胡咬牙,“先撤!”
青州营如潮水般退去。这一战,刘闯折损千人,但青州营损失近两千——虽然大半是溃散,但战力已损三成。
上蔡县城外,刘闯大营。
“将军,此战虽胜,但……”副将欲言又止。
刘闯知道他想说什么。
四千五百兵,一战折一千。
虽然青州营损失更大,但他们还有三千人退入上蔡县。而自己这边,真正的战力只剩三千五了。
更要命的是,那两千民夫不但帮不上忙,还要吃粮。
“报——!”探马飞驰入营,“青州营退入上蔡县后,纵兵劫掠!城中火光冲天!”
刘闯霍然起身:“什么?!”
“哈胡、罗罕下令,许士兵劫掠三日,以振士气。”探马声音发颤,“城中……城中已成人间地狱。”
帐内诸将皆默然。
乱世之中,纵兵劫掠不算稀奇。
但如此明目张胆,在自家地盘上烧杀抢掠,曹猛这是疯了?
“将军,”一名老校尉低声道,“城中百姓苦不堪言,各官署、士族也遭洗劫。或许……这是个机会。”
刘闯眼中精光一闪。
他立刻修书一封,命人射入城中。
信中言辞恳切,痛斥青州营暴行,承诺若开城投降,秦军绝不伤民,且愿助城中士族恢复家业。
当夜,城墙上垂下绳索。
三名黑衣人潜入刘闯大营,为首的是上蔡县尉,另外两人是城中大族代表人。
“刘将军!”县尉跪地,“青州营入城三日,杀我百姓三百,奸淫妇女无数,抢劫金银财帛价值万两!城中士族,无一幸免!”
另一家汉子眼泪纵横:“我女儿……我女儿被那群畜生……”
刘闯扶起三人:“秦公有令,凡归顺者,皆保平安。诸位若能助我破城,便是大功一件。”
“愿效死力!”
三日后,子夜。
上蔡县城门悄然打开。
刘闯率三千精兵杀入,直扑县衙——青州营临时驻地。
哈胡、罗罕正饮酒作乐,闻变大惊,仓促应战。
但城中百姓、衙役、士族私兵趁机起事,内外夹击。
青州营再悍勇,也架不住四面皆敌。
混战一夜,哈胡率残兵两千突围南逃,罗罕战死。
刘闯站在县衙前,看着满街尸骸,沉默良久。
这一仗,他赢了。
但赢得太惨——城中百姓死伤逾千,士族家业尽毁。而他的兵马,又折了五百。
“将军,”副将来报,“青州营残部逃往新蔡县。”
刘闯望向南方。新蔡县,汝南西线另一大县。
若再取此城,汝南西线十县,他便真正握在手中。
可手中只剩三千兵,如何再战?
“传令,”他深吸一口气,“整顿城防,安抚百姓。向秦公求援——就说,刘闯愿死守上蔡,但需兵马支援,方能再取新蔡。”
新蔡县城。
哈胡逃入城中时,只剩下两千残兵。
但他一入城,做的第一件事,仍是劫掠。
“将军!”新蔡县令跪地哀求,“此乃曹公治下,百姓无辜啊!”
“无辜?”哈胡一脚将他踹翻,“老子损兵折将,需要银钱犒军!需要女人泄愤!”
又是一场浩劫。
但这一次,城中士族学聪明了。
他们一边表面顺从,暗中却将家眷、财帛转移出城。同时,数封密信悄悄送出,一封往汝南郡曹猛处,痛陈青州营暴行;一封竟偷偷送往刘闯营中。
“哈胡残暴,新蔡愿降,请刘将军速来。”
刘闯收到信时,正在为粮草发愁。
秦天的粮队从颍川运来,沿途损耗极大,送到上蔡时已不足七成。
若再分兵攻新蔡,粮草更吃紧。
但信中新蔡士族的承诺,让他心动——若得新蔡,粮草可由当地供应,且能彻底切断汝南郡西线。
“赌一把。”刘闯咬牙,“留一千兵守上蔡,我率两千兵南下新蔡。”
“将军,若青州营有诈……”
“有诈也得去。”刘闯苦笑,“秦公许我中郎将,可我手中只有数县之地,也就上蔡一个大县。若不拿下新蔡,这功劳,不够。”
新蔡城外十里,刘闯扎营。
哈胡闻讯,狞笑:“刘闯还敢来?老子这次不跟他玩兵法了。”
他召来心腹:“带五百精锐,绕道袭他粮道。他不是缺粮吗?老子让他更缺!”
“将军,那刘闯若来攻城……”
“攻城?”哈胡大笑,“老子1500人守城,他两千人攻城?让他攻!等他粮尽,自然溃散!”
然而哈胡没想到,新蔡城内的士族,已暗中串联。
当夜,城中三处粮仓同时起火。
守军忙着救火时,南门悄然打开。
刘闯率军杀入时,哈胡还在县衙饮酒。等他听到喊杀声,刘闯已杀到门前。
“刘闯——!”哈胡提刀冲出,“老子跟你拼了!”
这一战,没有阵法,没有计谋,只有血淋淋的厮杀。
哈胡确实悍勇,后天后期修为全力爆发,连斩刘闯七名亲卫。但刘闯枪法精妙,两人缠斗三十回合,哈胡终因旧伤复发,被一枪刺穿大腿。
“将军!”亲卫拼死将他拖走。
青州营残部再次溃逃,这次,只剩一千五百人。
刘闯站在新蔡城头,看着满地尸骸,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两千兵南下,如今只剩一千二。
虽然连取两县,但兵力已到极限。
而青州营虽败,仍有残部。更重要的是曹猛可以继续增兵!
“传令,”他声音沙哑,“整顿城防,清点粮草。派人速报秦公:西线两县已下,但兵力已疲,请速派援军。”
而此时,汝南郡城。
曹猛看着手中两份军报,脸色铁青。
一份是青州营连败两阵,损兵三千五,罗罕,哈胡都战死。
另一份,是新蔡、上蔡两县士族的联名控诉,字字血泪。
“主公,”谋士小心翼翼,“青州营如此行事,已失民心。不如……”
“不如什么?”曹猛冷笑,“斩了青州兵,以安民心?”
他起身,走到窗前:“民心?待我灭了秦天,占了豫州,屠几个县,谁敢多言?”
谋士不敢接话。
“提拔哈形为主将。”曹猛转身,眼中杀意沸腾,“让他收拢残兵,死守新蔡以南。告诉他许三日不封刀,但再败,提头来见。”
“那西线两县……”
“两县?”曹猛嗤笑,“让他刘闯占着。等我灭了秦天主力,回头再收拾他。”
他望向北方,戈阳郡的方向。
“秦天……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