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益州,蜀郡。
临街的一家酒楼雅间内,窗扉微启,窗外传来远处军营震天的操练嘶吼声。
室内,熏香袅袅,却压不住某种暗涌的躁动。
两位年轻士子对坐小酌。一人身着素净青衫,容貌俊雅,气质沉稳,乃是徐州王氏子弟,姓王名芝,字术德。
另一人,则是一身锦缎华服,面容俊美近妖,嘴角总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邪魅笑容,眼神流转间带着几分无法无天的狂气,乃是徐州仅次于王氏的大族——随氏嫡子,随和。
随和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斜睨着窗外,笑道:
“术德兄,何必终日愁眉不展,听着这雄壮的操练声?齐王厉兵秣马,欲北伐虎牢,问鼎京都。无论他与那当今皇帝谁胜谁负,这大乾的天,终究是裂了。若真让他们哪一家续上了这口气,下一个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会是谁?”
他轻轻抿了一口酒,目光锐利地看向王芝:“必是你们这屹立四百年,历经三朝而不倒的徐州王氏!”
王芝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没有言语。
随和身体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已与你族中诸位叔伯深谈过。你无需做太多,只需带领一支族中旁系精锐,以经商或避祸之名,先行潜入益州,暗中经营。待齐王大军北上,益州内部空虚之际……”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随家可自徐州秘密调拨一万精兵,借你之手潜入。届时,里应外合,拿下这天府之国!天下之争,便由我随家扛旗,你王氏在幕后鼎力相助。”
“若成,你我两家共分天下,徐州,永为王氏封地,自治其政!即便事败,所有明面上的干系,我随和一力承担,与你徐州王氏,扯不上半分关联!”
王芝听着这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眼前这位年纪相仿的友人,心思之狠辣,谋划之深远,让他感到心惊。他清楚地记得,数月前随和单枪匹马闯入王氏宗祠,与父亲及几位族老密谈一夜后,族中态度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最终,家族决定,由他王芝率领一支分支,携带部分资源,配合随和的行动。
他并不知道那夜随和具体说了什么,但他隐约明白,家族背负着四百年荣光,也背负着“尾大不掉”的致命隐患。
新朝一旦稳定,绝不会允许徐州这样的财赋重地、拥有庞大私兵的世家继续存在。
主动争天下,会成为众矢之的;但若扶持一个代理人……风险与收益,值得一搏。
王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道:
“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我会将益州见闻,以及随兄今日之言,详细禀明族中。”
随和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举杯相邀:“理当如此!术德兄,且静待佳音。这天下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窗外,军队的呐喊声依旧,仿佛在为这暗室中的密谋,奏响序曲。
帝国的崩塌,不仅源于庙堂之上的血腥,也始于这远方酒楼中,悄然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平原郡太守府内,烛火通明,却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秦天高居主位,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扶手,麾下文武如张明圣、李定国、赵无极等人分列左右,皆眼观鼻,鼻观心,维持着表面的沉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焦灼,所有人的心神都系于一事——来自阳平郡的马匹交易。
翼州东北,苦寒贫瘠,良马难寻。唯一稳定的来源,便是西北的阳平郡。
此郡虽名义上归属翼州,实则是拥兵自重的边疆重镇,背靠天险十方山脉,直面北方胡人南下的咽喉要道。
数百年经营,郡城常备精兵近万,辖下十三县各有数百劲卒戍守,区区一郡之地,竟能凑出两万真正见过血的老兵。
相比之下,秦天新得的平山、平原、巨鹿三郡,常备兵员拼凑起来也不过六千之数,新卒居多。
“若能不动刀兵,自是上上之选。”
秦天心中暗忖。
他自信若真起冲突,凭借手中力量和自身先天境的修为,未必会输,但必然损失惨重,动摇根基。更重要的是,他迫切需要战马组建骑兵。
甬道之战,黄俊杰那区区三百骑兵的冲击力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若非当时地形与计策限制,己方阵型恐已被其撕裂。
尤其是他自身,先天修为加之胯下异兽青狼速度奇快,冲锋时往往与步兵脱节。若能打造一支精锐骑兵,由他亲自率领,千骑破万军绝非虚妄!
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沉寂。治中从事萧平与新任平原郡丞(原宋家主)快步走入厅堂,脸色都不太好看。
“主公,”萧平拱手,语气带着一丝愠怒。
“来人名为钱康,乃阳平郡太守连襟,言语倨傲,言称代表‘镇北将军、北地枪王’马波行商。开口便要价——良马每匹,百石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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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石?”堂下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就连一向沉稳的李定国也皱了眉头。
如今乱世,粮价飞涨,但中原之地一匹良马也不过折合三四十石粮食,边疆价格理应更低。这简直是明抢!
秦天眉头一挑,捕捉到两个关键信息。一是马波?那个曾在武道大会上与自己并肩对抗异族,最终以平局收场的马家天才?他竟成了镇北将军?
二是这离谱的价格。他目光转向宋郡丞,带着询问:“宋郡丞,昔日黄俊杰那三百匹战马,便是以此价购得?”
宋郡丞面露尴尬,躬身道:“回主公,当时…黄俊杰为求速成骑兵,横征暴敛,确是以近乎此价,耗粮近三万石…”话中透着无奈与昔日的屈辱。
秦天不再多言,眼神微冷:“带他进来。”
很快,一个身着亮绸玄服,体型微胖,下颌微抬的中年男子踱步而入,正是钱康。他目光扫过堂上诸人,带着商贾特有的算计与倚仗背景的傲慢,径直开口:
“秦将军,在下钱康。此番为助马波将军抵御北胡,筹措军粮,特来售卖良马。马将军威震北疆,这马匹嘛,自然也是上上之选,一百石粮食一匹,童叟无欺。将军若购马,既是强军,亦是助马将军保境安民,功德无量啊!”
一番话,将高价与“大义”捆绑,说得冠冕堂皇。
秦天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三个问题。”
“第一,据我所知,前任镇北将军苏震天去年冬日已客死凉州,朝廷未曾明发诏令任命新帅,你这‘镇北将军’马波,是受何人所封?”
“第二,中原马价不过三四十石,北疆产马,来源更易,何敢索价百石?”
钱康脸上的得意僵住,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被秦天抬手制止。
“第三,”秦天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锁定钱康,“你可知我名讳?你不妨回去问问那马波,可还记得‘秦天’二字!”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浩瀚的威压如同实质般自秦天身上弥漫开来,瞬间笼罩整个厅堂!烛火为之摇曳,空气仿佛凝固。
钱康只觉得呼吸一窒,双膝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先前的傲慢荡然无存,只剩下惊骇。
这股气势,远比他那位后天巅峰的姐夫——阳平郡太守,要恐怖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