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带着一丝寒意,洒在紫禁城金黄的琉璃瓦上。
乾清宫东暖阁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北地残留的凛冽。
吴宸轩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锥,缓缓从已基本肃清的广袤关外扫过,最终定格在一片蔚蓝之上——那是浩瀚无际的东南海疆。
“关外余孽,已如丧家之犬,遁入深山老林,或依附罗刹苟延残喘。高得捷、马宝正犁庭扫穴,李定国坐镇奉天,移民筑城,北疆铁壁已成。”
他低沉的声音在暖阁内回荡,不带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冰封千里的杀伐决断。
“然,国之疆域,岂止陆上?东南万里海波之下,亦有跳梁小丑,为祸日久!”
侍立一旁的方光琛立刻躬身:“元帅明鉴。据各地府衙及市舶司总督耿精忠耿大人奏报,东南沿海,自开禁以来,商船往来渐复,然倭寇之患,死灰复燃。近月来,浙东、闽南、粤东多地,频遭劫掠。贼寇狡诈,驾轻舟快艇,来去如风,专掠满载货物之商船,甚至不时登岸,焚毁渔村,掳掠百姓子女,气焰极其嚣张。海商苦不堪言,渔民不敢出海,长此以往,非但海疆不靖,商贸受阻,更损我天朝威仪。”
“倭寇?”吴宸轩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眼神如同寒潭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前明中后期之痼疾,百年未绝之顽癣!彼时朝廷疲弱,海防空虚,致使区区岛夷,竟敢屡犯天朝海疆。如今,大明重光,岂容此等鼠辈再逞凶威?”
他猛地一掌拍在舆图上东南沿海的位置,发出沉闷的声响。
“此患不除,海疆永无宁日!商民永无宁日!大明之威严,亦将蒙尘!”
他霍然转身,玄色蟒袍带起一股凌厉的风:“传令!”
侍立在暖阁角落阴影中的影卫首领吴忠,悄无声息地踏前一步,躬身听命。
“一、命水师副都督陈泽,速速率大明水师主力舰队南下!以新造之‘镇海’级战舰为先锋,辅以沙船、福船,集结于福州港待命!所需粮秣、火药、淡水,着户部、工部、兵部协同,不得延误一日!”
吴宸轩的命令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二、命水师都督郑经,即刻封锁倭寇可能袭扰之主要港口,加强岸防警戒,严查出入可疑船只,凡无官府‘海引’者,一律扣押!同时,通令沿海渔民、商贾,凡能提供倭寇确切巢穴位置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隐瞒不报、私通倭寇者,一经查实,诛九族!”
“三、命黑冰台东南分舵,全力侦察倭寇动向,务必将贼酋巢穴、船只数量、活动规律,给本帅挖出来!要快!要准!”
“遵命!”吴忠声音低沉,身影一闪,已消失在暖阁之外,去传达这雷霆般的命令。
方光琛看着吴宸轩冰冷彻骨的侧脸,心中了然。
这位大元帅对异族的痛恨与铁腕,绝非虚言。
关外的部落可以犁庭扫穴,铸成京观以儆效尤;盘踞海岛的倭寇,下场只会更惨。
这不仅是为了肃清海患,更是为了向天下,尤其是那些蠢蠢欲动的东瀛岛国,展示大明讨虏军的铁拳!
命令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帝国庞大的军政机器。
福州港,顿时成为整个东南瞩目的焦点。
原本停泊着各类渔船、商船的码头,被手持令牌的兵卒肃清。
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军士,沿着码头布防,警戒森严。
工部的官员带着大批民夫,将堆积如山、用油布遮盖严实的火药桶、成箱的炮弹、成袋的米粮,以及一捆捆的箭矢刀枪,源源不断地运送上停靠在最深水泊位的庞然大物。
那正是由晋商抄没的巨额财富打造的新式“镇海”级战舰。
首舰“定远”号巍然如山,高大的舰艏如同锋利的铡刀劈开水面,坚固的橡木船体上覆盖着经过桐油浸泡、铁皮加固的防护层,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双层炮甲板上,一门门仿制改良、擦拭得锃亮的红衣大炮和佛郎机炮,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海天相接之处。
巨大的主桅上,一面绣着狰狞龙纹、玄底金边的“明”字帅旗,在强劲的海风中猎猎飞舞,气势磅礴。
水师副都督陈泽,身着笔挺的蓝色水师将官服,腰挎长刀,如磐石般屹立在“定远”号的舰桥上。
这位前郑成功麾下的悍将,面容刚毅,饱经风霜,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码头和舰队忙碌的景象。
他身边环绕着水师学堂毕业的新锐军官,以及经验丰富的老水手长。
“各舰检查火器、帆索、舵轮!火药舱务必干燥通风!炮手再校准一遍射角!了望哨增加人手,昼夜轮值!”
陈泽的声音透过铜制传声筒,清晰地传遍甲板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弟兄们,此番南下,非比寻常!大元帅有令:遇倭寇之船,格杀勿论!捣其巢穴,斩草除根!这是自锦州、关外之后,我大明水师立威海疆的第一仗!谁若懈怠,军法无情!”
码头上,新入伍的水兵王二虎,仰头看着这艘如同海上堡垒般的巨舰,紧张又兴奋地咽了口唾沫。
他来自内陆,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
老兵油子李老栓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小子,别光顾着看新鲜。上了船,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倭寇的船小,快得像水耗子,专挑你打盹的时候扑上来!记住了,看到挂着画鬼画符旗子的船,甭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炮口怼上去!大元帅说了,斩获一颗倭寇首级,赏银十两!够你老家娶房媳妇了!”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倭寇巢穴——一座被浓密丛林覆盖、地形崎岖、拥有天然良港的隐秘岛屿上(代号“蛇岛”),气氛却截然不同。
简陋的木屋内,几个头目模样的倭寇正围坐饮酒。
为首一人,身材矮壮,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划到下巴,正是凶名昭着的倭酋“鬼头鳄”松本一郎。
他一口饮尽碗中的劣酒,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倭语吼道:“八嘎!明人的商船越来越狡猾,岸上的官兵也多了起来!抢不到足够的财货和女人,怎么向岛津大人交代?怎么让弟兄们快活?”
一个尖嘴猴腮的倭寇谄媚地说:“头领勿忧。明人水师早就废了!听说他们的新皇帝就是个傀儡,真正掌权的是个叫吴宸轩的武夫,正忙着在北方对付罗刹人和满清余孽呢!哪顾得上咱们这小小的‘蛇岛’?只要我们动作快,抢了就跑,他们连咱们的影子都摸不着!”
“哟西!”松本一郎狞笑起来,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残忍的光,“传令下去,休整三日!三日后,全体出动!目标,泉州港外航线!那里的商船,肥得很!这次,要狠狠地抢!让明人记住我们‘鬼头众’的厉害!”
他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巨网,正以福州港为中心,向整个东南海域悄然撒开。
大明水师这柄沉寂已久、如今已被吴宸轩重新淬炼锋利的屠刀,正带着凛冽的杀机,向着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水耗子”,破浪南下!
海面上,风起云涌,酝酿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