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深,关外的严寒仿佛要将天地都冻裂。
但肃清行动的脚步并未因酷寒而停下,反而随着抵抗者的减少而愈发深入和彻底。
高得捷和马宝的联军,在李定国火器营的强力支援下,如同一柄滚烫的铁犁,在关外广袤而寒冷的土地上,毫不留情地犁过最后几块顽抗的“冻土”。
烽烟在稀疏的林地上空升起,又一处处代表着部落存在的聚居地永远地沉寂下去。
讨虏军的战报,以一种冷酷的频率送达辽阳元帅府。
“……报!高将军部于呼玛尔河上游歼灭索伦残部八百余人,俘获妇孺三百,焚其巢穴……”
“……报!马将军部于小兴安岭腹地击溃达斡尔锡伯顽固余孽,斩首五百余级,余者溃散入林,已派小队持续清剿……”
“……报!山林清剿小队回报,确认阿巴泰及其残部约二百余人,已于半月前渡过精奇里江(结雅河),进入罗刹国雅克萨要塞控制范围。其踪迹已被我‘夜枭’斥候严密监视,罗刹人似有接应迹象……”
帅府内,炭火盆烧得通红。
吴宸轩坐在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清晰标注着关外山川河流以及已被讨虏军控制或摧毁的部落位置。
代表罗刹势力的红色旗帜,刺眼地插在精奇里江以北的雅克萨要塞上。
方光琛、李定国侍立两旁。
“阿巴泰这条丧家之犬,果然还是钻进了罗刹人的狗窝。”
吴宸轩的手指轻轻点在雅克萨的位置,声音冰冷。
“看来罗刹人对这片黑土地,也垂涎已久了。”
“元帅明鉴,”方光琛捋须道,“据‘夜枭’回报及理藩院旧档,罗刹人筑雅克萨堡已有数年,时常派哥萨克骑兵南下劫掠我索伦、达斡尔各部,掳掠人口,强征毛皮贡赋。阿巴泰此去,必是引狼入室,欲借罗刹之力,图谋卷土重来。”
他的语调带着凝重。
李定国接口,语气铿锵:“元帅,末将麾下火器营与高将军、马将军所部配合日渐纯熟。无论山林攻寨还是雪原野战,新式火器威力卓着。区区哥萨克骑兵,若敢南下,定叫他们有来无回!末将愿领兵前出至精奇里江畔,筑城设防,威慑罗刹!”
吴宸轩的目光扫过沙盘上广袤的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的辽阔地域——那片曾经被称之为“辽东都司”管辖,后来被满清窃据,如今又被罗刹人觊觎的土地。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野心与坚决。
“罗刹蛮夷,跳梁小丑,迟早要收拾。”
他收回手指,语气斩钉截铁。
“但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关外敢于公然对抗王化的部落余孽,已基本肃清。阿巴泰不过带着几百丧胆残兵窜入罗刹庇护之下,苟延残喘,不足为惧。当务之急,是彻底消化这片已被我们打下来的土地,将其牢牢掌控在我华夏之手,铸成北疆铁壁!”
他看向李定国:“定国!”
“末将在!”
“命你即日起,总督关外一切军民事务!驻军辽阳,总揽全局。”
“末将遵命!”李定国抱拳,眼中闪烁着被委以重任的火焰。
“首要任务有二!”吴宸轩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
“其一,移民实边!传我将令:从山东、直隶、河南诸省,招募无地流民、受灾百姓,凡愿至关外垦荒者,官府提供种子、农具、耕牛借贷,授田五十亩,免税五年!首批移民,不少于五万户!地点,就选在这辽河平原、松嫩平原之上!”
这是要将关外沃土,彻底融入汉家文明的根基。
“其二,筑城置省!于辽阳设‘安东都护府’,统辖关外一切军政!于黑龙江畔呼玛尔河口(今黑河附近),择险要之地,兴建新城,命名‘定北城’!于此城设立‘北安卫’,驻军一万,以为北疆重镇,震慑罗刹!”
这是要将汉家军旗,牢牢插在对抗沙俄的最前沿。
“此外,”吴宸轩的目光变得格外犀利,“命你抽调精兵强将,组成常备巡防营,不间断巡逻黑龙江、精奇里江沿岸!凡遇罗刹哥萨克骑兵越境劫掠,无论规模大小,无需请示,坚决反击!格杀勿论!务必将罗刹的势力,一步步清除出外兴安岭以南!让他们明白,这片土地,如今已换了主人!”
“末将明白!”李定国沉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铁血军人的担当,“有火器营在,哥萨克休想再踏过我大明疆土一步!”
李定国的行动极为迅速。
在吴宸轩命令下达后不足一月,第一批由山东登莱等地招募的三千户移民,拖家带口,在军队的护送下,顶着风雪抵达了辽阳附近预设的安置点。
官府早已派人搭起了简易窝棚,划分了荒地,发放了第一批口粮和农具种子。
虽然条件艰苦,严寒刺骨,但看着眼前这片广袤无垠、黑得流油的沃土,想到未来五十亩属于自己的田地和无税赋的许诺,移民们疲惫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开春后,这里将化为万顷良田。
与此同时,李定国麾下最精锐的一支偏师,由他亲自点将的一名悍勇副将统领,携带着大量工程物资和五千名士兵、工匠以及第一批两千名移民,逆黑龙江而上,直抵呼玛尔河口。
此地地势险要,控扼江道,对岸便是罗刹人活动的区域。
在一个寒风凛冽但天气晴朗的日子,盛大的奠基仪式在冰冻的河岸边举行。
巨大的奠基石被数百军民合力安放到位。
李定国亲临现场,他站在高台上,望着白雪皑皑的广袤原野和冰封的大江,声音洪亮,透着一股开疆拓土的豪迈与决心:
“奉大元帅令!今日,我大明‘定北城’于此奠基!此城,为我华夏北疆之锁钥,震慑罗刹之重镇!屯兵北海(指黑龙江),卫我河山!凡我大明将士,当砺兵秣马,枕戈待旦!凡我大明子民,当戮力同心,共建家园!此城立,则北疆宁!此城固,则华夏安!”(注:古人有时将广大的黑龙江下游及出海口一带泛称为“北海”)
“万胜!万胜!万胜!”士兵和移民们的欢呼声震天动地,在空旷的雪原上远远传开。
而在更北的精奇里江上游,一队负责日常边境巡逻的李定国部骑兵,与一小股越过江面、试图劫掠附近一个刚归顺的鄂温克小屯的罗刹哥萨克骑兵不期而遇。
哥萨克骑兵大约三十余人,骑着顿河矮脚马,挥舞着马刀,发出怪叫,显然没把这几十个穿着臃肿棉甲的明军骑兵放在眼里。
“罗刹毛子越境了!火铳准备!”巡逻队的明军把总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下令。
他身后的士兵迅速取下背负的新式燧发枪。
这些火枪比之前的火绳枪更耐寒,击发更可靠。
“第一排!瞄准!放!”把总令旗挥下。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硝烟弥漫。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哥萨克骑兵连同战马身上瞬间爆开血花,惨叫着栽倒在地。
罗刹人显然没料到明军反应如此迅速果断,火力如此凶猛精准,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阵型有些慌乱。
“第二排!上前!放!”明军士兵训练有素,第二波弹雨再次泼洒过去,又有七八骑倒下。
“拔刀!冲垮他们!”把总见对方已乱,拔出腰刀,身先士卒冲了上去。
明军骑兵紧随其后,如同钢铁洪流卷入敌阵。
雪亮的马刀劈砍,带起一蓬蓬血雨。
战斗结束得很快。
这股骄横的哥萨克骑兵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和几匹受伤的战马,残余的七八人狼狈不堪地掉头逃向冰封的江面,向着对岸的雅克萨方向亡命奔逃。
明军把总并未追击过江,他勒住战马,看着江对岸隐约可见的雅克萨堡轮廓,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大声下令:“割下首级,挂在江边显眼处!传信给李将军:罗刹贼寇犯境,已被我部击溃,斩首二十三颗!定北城未立,然我大明军威已显!犯境者,死!”
士兵们麻利地执行命令。
二十三颗狰狞的、带着皮帽或光头的罗刹人头颅,被悬挂在精奇里江南岸新竖起的几根高杆之上,在寒风中摇曳,如同最鲜明的界碑和最残酷的警告,宣告着这片白山黑水,从此彻底换了主人。
黑龙江畔,一个新的时代,在铁与血中拉开了序幕。
吴宸轩的目光,在扫过关外逐渐稳固的边疆图卷后,已投向了更遥远的西方和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