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宸轩那句冷酷的“最后通牒”,如同北地的寒流,一夜之间刮遍了所有瑟瑟发抖的部落。
辽阳城外短暂的“热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暗流汹涌的抉择。
几天后,分歧开始显现。
一部分部落,多半是规模较大、实力较强,或者与满清残余势力,尤其是逃掉的阿巴泰有着更深血缘或利益捆绑的索伦、达斡尔大部中的强硬派,宁愿放弃辽河流域相对丰饶的草场或猎场,选择追随阿巴泰的踪迹,向更寒冷、更荒僻的西北方——传说中罗刹人占据的雅克萨一带迁徙。
他们舍不得延续数百年的部落结构,无法想象族人被拆散、编入汉人军队、迁移到陌生内地的情景。
雪原和密林是他们最后的依靠,也是他们对抗讨虏军铁蹄的唯一屏障。
几个部落首领在秘密串联后,带着族中最后的精锐战士和必要的物资,趁着夜色,悄然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只留下空荡荡的聚居地和茫然无措的部分老弱。
而更多的部落,尤其是那些本身就处于边缘、实力弱小,或者对阿巴泰并无多少忠诚可言的小部落,在灭族的恐惧面前,选择了屈服。
他们无法承受乌力楞部落那样彻底消失的结局。
于是,另一批使者带着更加谦卑的姿态和更彻底的顺从,重新来到了辽阳城下,叩响了帅府的大门。
他们带来的不再是贡品,而是整个部落的命运。
“索伦部右翼支脉,愿举族归顺!听凭元帅处置!”
“鄂伦春巴尔虎分支,恳请大元帅收留!不敢有违!”
“达斡尔锡伯附户,愿为大明前驱!”
帅府侧厅,吴宸轩并未亲自接见每一个归顺的首领,具体事务交给了方光琛和李定国。
但每一项最终的裁决,都必须经由他点头。
方光琛主持归附仪式,一丝不苟。
他命人取来早已准备好的《归化条例》,条条款款,清晰严苛。
归顺的部落首领,需要在盖有理藩院大印的文书上,按下自己鲜红的手印或画下代表部落的图腾符号。
这象征着他们自愿放弃部落的独立性和自治权,接受大明的直接统治。
仪式之后,便是冷酷无情的“改编”。
李定国亲自坐镇,他麾下早已整装待命的士兵如钢铁洪流般开进这些归顺部落的聚居地。
整个过程高效、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出列!”军官的声音如同铁锤敲击。
青壮年被迅速甄别出来,编组成临时的行伍。
他们脸上带着茫然、恐惧,还有一丝对未知命运的忐忑。
一些试图反抗或者哭嚎着不愿离开家人的,立刻被旁边虎视眈眈的士兵用刀鞘狠狠击倒拖走。
哀求和哭泣被粗暴地压制下去。
“妇孺老弱,收拾行囊,即刻启程!”另一队士兵负责押送。
他们被勒令带上仅够路上消耗的口粮和一些随身物品,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踏上南迁的漫长路途。
目的地是山东、河北等地早已准备好的安置点。
那里将有地方官府接手,将他们分散定居在汉人村落之中,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
原有的部落结构、文化纽带,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碎。
与此同时,对于那些选择追随阿巴泰继续抵抗的部落,吴宸轩的回应简单而直接——大军犁庭扫穴。
“马宝!”帅府军令堂内,吴宸轩的声音斩钉截铁。
“末将在!”凶悍的将领踏前一步,眼中燃烧着嗜血的战意。
“命你率本部‘荡虏营’一万,会同高得捷部骑兵五千,即刻出发,清剿西北山林中负隅顽抗之索伦残部!老规矩,不受降!凡遇抵抗部落,无论大小,成年男子格杀勿论!妇孺尽数俘获,押送内地!”吴宸轩的命令不带一丝温度,“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选择抵抗,会是什么下场!”
“得令!”马宝狞笑一声,接过令箭,大步流星地转身而去。
他的部队早已枕戈待旦,渴望着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关外的寒霜。
这些抵抗部落,在阿巴泰残余势力的鼓动和带领下,凭借对复杂地形的熟悉,试图在茫茫林海雪原中与讨虏军周旋。
他们利用天然的沟壑、密林作为掩护,设置陷阱,进行小股袭扰。
马宝和高得捷的部队初期确实遭遇了一些麻烦,山林中的雪地行军异常艰难,不时有小队士兵陷入雪坑或遭遇冷箭伏击,造成了一些伤亡。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尤其是在碾压性的火力优势面前,一切挣扎都显得徒劳而可笑。
当讨虏军的主力,特别是李定国拨调给他加强火力的一支装备了数百支新式燧发枪和二十余门轻型野战炮的火器营抵达前线后,战局瞬间逆转。
冰冷的山林谷地中。
“目标,前方山坳敌寨!”火器营指挥官的声音冷酷。
“装填!”
“放!”
震耳欲聋的炮声撕裂了雪原的寂静,炮弹拖着死亡的尖啸,狠狠砸向依托山势建立的简陋木质寨墙。
木屑、积雪、残肢断臂在爆炸的火光中四散飞溅。
“燧发枪营,三段击!预备——放!”指挥官令旗挥下。
密集如炒豆般的枪声连绵不绝地响起。
白色的硝烟在山谷中弥漫。
三段击的战术保证了火力的持续性,铅弹如雨点般泼洒向那些试图依托树木和岩石反击的部落战士。
他们手中的弓箭、骨矛,在几十步甚至上百步外就被密集的铅弹打得抬不起头,冲锋的勇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下。
他们赖以生存的密林和熟悉的地形,在覆盖性的炮火和持续的弹雨面前,失去了所有的屏障作用。
一次次的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坚固的寨子被炮火轰开缺口,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入,见男丁便杀。
藏匿的营地被火攻点燃,浓烟滚滚中,绝望的妇孺被驱赶出来。
一个接一个选择抵抗的部落聚居点,在绝望的哀嚎和冲天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下场与他们之前的乌力楞部落,别无二致——惨遭灭族。
马宝严格执行着“不受降”的命令。
俘虏营里,只有瑟瑟发抖的妇孺和少数几个被特意留下、用于指认阿巴泰行踪的半大孩子。
关外的风雪,也掩盖不住那浓重的血腥气和死亡的味道。
这残酷的肃清,如同最响亮的警钟,敲打在每一个还活着的关外部落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