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郊,龙骧卫秘密军械库及粮储大仓。
这里戒备之森严,远超紫禁城。
明哨暗卡层层密布,高墙之上弩箭反光森然,进出车辆人员需经过数道严苛盘查,连一只苍蝇都难以轻易飞入。
今日,这座平日沉寂如山的巨大仓库群,却显得格外“忙碌”。
只不过,这忙碌并非战备调动,而是……接收。
一辆辆覆盖着厚重油布的四轮马车,如同望不到头的长龙,在精锐军士的押送下,沉默地驶入不同的库区。
卸车、清点、入库、登记…一切都在一种无声而高效的节奏中进行。
在最大的银库前,景象更是令人窒息。
一箱箱被撬开验看过的木箱整齐码放,里面不再是账册上的数字,而是真真切切、堆积如山的银锭、金锭!
马蹄银、船洋银、五十两的大元宝…在库内特意加强的火把光照下,反射出白花花、金灿灿的光芒,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旧木头混合的冰冷气息。
户部派来的老账房们,手指颤抖地拨打着算盘,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紧张而变得嘶哑,反复核对着数目,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旁边的甲胄兵器库,同样堆满了新送来的物资。
不仅有从晋商库房中直接抄没的、尚未运出的崭新刀枪、弓弩,更有大量刚刚从晋商各地工坊、店铺折价变卖得来的生铁、熟铁、铜料、皮革、布匹等原料,堆积如山。
更远处的粮仓,巨大的廒间几乎被填满。
来自晋商秘密粮仓和各地田庄收缴上来的粮食——小米、麦子、豆类…如同金色的沙海,散发着谷物特有的干燥香气。
足够十万大军吃上数年!
吴宸轩在一众高级将领和户部、兵部高官的簇拥下,缓步行走在各个库区之间。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面色平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秤,扫过那一箱箱金银,一堆堆粮草,一捆捆军械。
户部尚书捧着最终核验完毕的总账册,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小心翼翼地禀报:“…启禀元帅,晋商一案,各地抄没现银、金锭、古玩珍奇、字画田产、店铺货栈等折价,初步核算,共计…共计白银七千二百万两有余!粮草折合一百八十万石!各类铁料铜料…”
这个数字报出来,连身后见惯了大场面的李定国、郝摇旗等将领,呼吸都不由得为之一窒!
七千二百万两!这几乎相当于大明鼎盛时期一年的全国赋税总收入!
足以支撑一场倾国之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吴宸轩。
然而,这位创造了这惊人财富(以另一种方式)的元帅,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喜悦,反而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
他没有去看那璀璨的金银,而是走到一堆新收缴上来的制式腰刀前,随手拿起一柄。
刀身冰冷,锻造精良,刀柄上甚至还刻着一个模糊的徽记——那是某个被抄没的晋商旗下铁器工坊的标记。
“打造得不错。”吴宸轩用手指弹了弹刀身,发出清越的嗡鸣,他语气平淡,却让周围的官员将领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比工部军器监的手艺,不差。”
他放下腰刀,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片用“叛国”换来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军资,最终落在了负责接收清点的军需官脸上。
“这些都是好东西。”吴宸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好好清点,登记造册,妥善保管。”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冰:
“因为这里的每一两银子,每一粒粮食,每一片铁甲——”
“本就是他们欠边关将士的!欠那些被饿死、冻死、被这些刀枪杀死的亡魂的!”
“如今,不过是连本带利,收回来罢了。”
话语落下,库区内一片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搬运物资的沉闷声响。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和无形的悲愤。
眼前的金山银海,不再仅仅是财富,更是一笔笔沉甸甸的血债。
吴宸轩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去。
黑色的衣袍下摆在堆积的箱笼间拂过。
帝国的战争机器,因此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澎湃动力,但这动力的源泉,却充满了血腥与背叛的味道。
吴宸轩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世人:叛国者榨取的国家血肉,终将化为粉碎他们自身和其主子的钢铁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