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南苑,新辟的联合演武场。
初春的风依旧料峭,却已带上了泥土解冻的湿润气息。
巨大的校场经过特殊平整,模拟出山地、缓坡、沟壑、平野等多种地形。
场边高耸的观礼台上,吴宸轩一身玄色常服,按剑而立。
身后,李定国、郝摇旗、马宝、吴国贵等军中大将及兵部要员肃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那支正在集结变阵,焕然一新的军队上。
这不是简单的方阵排列。
深灰色军服的步兵,玄甲红缨的骑兵,簇拥着黝黑炮身的炮兵,以及扛着器械、推着辎重车辆的工兵和辎重兵…各个兵种不再泾渭分明地割裂开来,而是如同精密的齿轮,被一种全新的理念强行组合、嵌套在一起,形成一个前所未见的作战整体……混成协!
“禀大元帅!第一混成协集结完毕!请大帅示下!”
吴宸轩微微抬手。
“呜……呜……呜……!”
三声低沉雄浑的号角长鸣,撕裂了演武场的寂静。
“目标!东北高地!步骑炮协同推进!工兵架桥!辎重跟进!开始!”
传令兵挥舞着不同颜色的令旗,嘶声传达指令。
整个混成协如同沉睡的巨兽骤然苏醒!
最前方,三个步兵营,每营五百人呈品字形散开,士兵们端着新式燧发枪,踏着鼓点,步伐坚定地向前推进。
他们的队形并非密集方阵,而是相对疏散的线列,既能保证火力密度,又减少了被炮火覆盖的损失。
步兵线列之间,穿插着数队手持长矛、腰挎战刀的突击队,负责近战搏杀和保护火铳手。
步兵方阵推进不到百步。
“敌袭!正前方!骑兵!”
了望哨的旗语急速挥动!
只见模拟的“敌阵”方向,烟尘大起,一队约三百人的“敌军”轻骑兵(由其他部队扮演),如同离弦之箭,借着缓坡的冲势,挥舞着马刀,发出震天的喊杀声,直扑步兵线列!
这是战场上最令步兵胆寒的骑兵冲锋!
若是旧式战法,步兵此刻要么慌乱结阵,要么已被骑兵冲垮。
但此刻,第一混成协的步兵线列竟毫不慌乱!
“止步!举枪……!”
“哗!”
前排火铳手瞬间半跪,后排直立,黑洞洞的枪口稳稳指向汹涌而来的骑兵洪流!
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严苛的训练成果。
然而,比枪口更快的,是来自侧后方的毁灭之音!
“炮兵阵地!目标!敌骑锋矢!霰弹!急速射!”
部署在步兵线列侧后方高地上的十二门轻便野战炮,早已调整好射角。
炮手们动作快如闪电,装填、压实、瞄准!
“轰!轰!轰!轰!…”
一连串沉闷而致命的怒吼几乎同时炸响!
炮口喷出长长的火舌和浓烟!
无数细小的铅丸、铁砂如同死亡的暴雨,呈扇面泼洒向冲锋的骑兵集群!
“唏律律……!”
人仰马嘶!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敌军”身上瞬间爆发出代表被命中的浓重彩烟,在冲击惯性下人马翻滚,被裁判官一致判定为遭到毁灭性打击,整队退出演习。
后续骑兵的冲势为之一滞,队形大乱!
“放!”
几乎在炮声余音未散之际,步兵营官的怒吼响起!
“砰……!!!”
燧发枪的齐射如同平地惊雷!
密集的弹丸再次覆盖了混乱的骑兵队列!
硝烟弥漫,人喊马嘶,冲锋的骑兵集群如同被两把铁锤狠狠砸中,彻底崩溃!
残余的“敌骑”狼狈转向,试图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但为时已晚!
“骑兵营!左翼包抄!截击!”
一直按兵不动的己方骑兵营(四百骑)骤然启动!
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步兵线列的左翼迅猛杀出!
马蹄翻飞,卷起漫天烟尘!
他们并非无脑冲锋,而是巧妙地绕开己方火力范围,斜刺里插入溃逃“敌骑”的侧后方,雪亮的马刀挥下,进行无情的收割和驱赶!
步、骑、炮,三个兵种在旗号与鼓点的精确指挥下,如同一个有机的整体,攻防转换流畅得令人窒息!
与此同时,在步兵主力推进的右翼,一条模拟的“湍急河流”挡住了去路。
“工兵连!架设浮桥!”
命令迅速下达。
早已待命的工兵连如同灵巧的工蚁,推着预制的木筏、扛着木板和绳索,在步兵火力的掩护下,冒着“敌军”零星的箭矢(模拟),冲到河边。
打桩、固定木筏、铺设木板、连接加固…动作麻利,配合默契!
不到半炷香时间,一座可供人马辎重通行的简易浮桥已然横跨河面!
“辎重队!过桥!保障前出!”
辎重营的骡马大车,在工兵的引导下,隆隆驶过浮桥,紧跟在推进的步兵和骑兵之后,将弹药、粮草、备用器械源源不断送上前线。
整个演练过程,观礼台上鸦雀无声。
李定国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凝重与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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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步、骑、炮、工、辎紧密协同,各司其职又环环相扣的战法,彻底颠覆了以往明军乃至满清那种或倚仗骑兵冲阵,或依赖步兵结寨,炮兵孤立的传统模式!
它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火力、机动、防护、保障被整合到了极致!
演练结束。
烟尘渐散,露出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模拟战场。
混成协各部已重新集结,肃然而立,只有枪炮的余温在初春的寒风中袅袅升腾。
吴宸轩缓缓步下观礼台,走到阵列之前。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沾满尘土却眼神炽热的面孔,扫过那些泛着金属寒光的枪炮,扫过工兵手中沾着泥浆的工具,扫过辎重车上堆积的物资。
“今日所见,”
“乃我新朝军制之筋骨!步、骑、炮、工、辎,五兵一体,缺一不可!犹如人之五指,攥紧方为铁拳!”
他走到一门炮身尚有余温的野战炮旁,伸手拍了拍冰冷的炮管。
“炮火撕裂敌阵,为步骑开路!”
又指向肃立的步兵线列。
“步卒列阵如墙,乃中流砥柱!”
再看向骑兵。
“铁骑纵横驰突,追亡逐北!”
目光转向工兵和辎重兵。
“工兵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辎重保障粮秣,维系命脉!”
“自即日起,《诸兵协同操典》即为尔等性命!各兵种主官,务必深研细究,精熟配合!凡有因循旧制、各自为战、贻误协同者……”
“无论官职高低,一律严惩不贷!轻则革职,重则军法从事!”
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
所有将官士兵心头凛然。
“此协同之威,非为演武好看!”
“乃为犁庭扫穴!荡平寰宇!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汉家铁蹄可踏之地!望尔等勤学苦练,精熟此术!他日疆场,以这铁流洪涛,碾碎一切不臣之敌!铸就我新朝……万世不移之铁壁江山!”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再次响彻云霄,声浪震得观礼台旌旗猎猎作响!
士兵们眼中燃烧着对全新战法的敬畏与征服的渴望。
这支被重新锻造的军队,如同初淬的利刃,在吴宸轩冷酷意志的锤打下,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铁流所指,便是新朝疆界的延伸。
朔风卷过演武场,吹散了硝烟,也仿佛吹响了向更广阔天地进军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