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租界,大马路。
窗外似乎格外的吵。
沉子元站在书局的二楼窗口,手里捏着一支快秃了毛的狼毫,目光却被楼下的景象锁住。
几个穿着号衣的华工,在洋技师的指挥下,正将一根黑沉沉、涂满了沥青的粗大杉木桩子竖入深深的坑洞中。
他仔细打量了一阵,才看明白那是上海电气公司的工程队正在竖立电线杆。
“作孽啊。”
身后的老掌柜叹了口气,给沉子元递来一杯茶,
“这洋人的’竖杆’,我看是不祥之兆。坊间都在传,这木杆子璇的位置有门道啊,这些洋鬼子,那铜线一拉,要把地气都抽干了。”
沉子元抿了一口茶,苦涩在舌尖蔓延。
他是读过几天格致书的,知道那是“电”,不是妖术,当时中华通商银行晚上亮电灯,他还专门去瞧过新鲜,当真是气派的。
但当他看着那黑漆漆的木杆像死人的腿骨一样直插天际,心里也不免打鼓。
这些木杆沿着南京路一路排开,仿佛一列沉默的守卫,要把这十里洋场同大清国的旧梦彻底割裂开来。
这种不安的情绪在石库门弄堂里发酵得最快。
沉子元晚上回到位于泥城桥附近的住处时,弄堂口的“老虎灶”旁挤满了人。
李家阿婆正绘声绘色地描述:“听说了吗?那电线杆子晚上会发出蓝火,专门吸小孩的魂魄!以后天黑了,你们这些伢子谁也不许出门!”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上海道台衙门突然贴出了一张措辞严厉的告示。
沉子元次日清晨路过城隍庙时,看见了那张榜文。
大意是为配合洋务新政,整顿市容,即日起严厉驱逐城内外的无业游民与滋事闲汉。
“这哪是整顿市容,”
旁边一个戴着瓜皮帽的消息灵通人士压低声音对同伴说,“这是在搞那些地痞,讨洋大人欢心。听说为了配合洋人的盖石库门里弄的工程,也是怕这帮闲汉在竖杆的时候闹事。”
沉子元心头一动。他知道,这些所谓的游民,大多是青帮、洪门的外围混混,或者是刚从苏北逃荒来的流民,平日里依附于漕运和码头讨生活。
道台老爷这一纸禁令,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接下来的几天,沉子元亲眼目睹了这场大清洗。
巡捕房和衙役联手,在十六铺、老北门一带大肆抓人。那些平日里在大街上横行霸道的癞头、混混,像被赶鸭子一样被驱赶出华界内核区。
“往哪儿赶?”
沉子元找了个街面上消息灵通的打听。
“还能哪儿?虹口、闸北呗。洋人也不怎么管,官府也懒得去。这一赶,怕是那边的地皮都要被流氓踩热了。”
………
六月的太阳已经开始毒辣起来。
为了给书局去取一批从南方运来的宣纸,沉子元不得不前往十六铺码头。
十六铺,上海的咽喉。桅樯林立,号子声震天。
沉子元在码头边的茶馆暂歇,手里展开了一份当天的《申报》。
版面上的一则消息立刻抓住了他的眼球。
文章的标题颇为惊悚——关于“高丽米贵”的报道。
文中写道,因朝鲜半岛连年旱灾,米价飞涨,民不聊生。紧接着的一段文本却耐人寻味:
“……近日志异,沪上十六铺码头,忽现多名高丽客商,行踪诡秘。彼等不问丝绸茶叶,唯独高价收购‘洋铁管’,甚至连生锈之废铁亦不放过。坊间传言,所谓‘洋铁管’者,实乃枪管之代称……”
沉子元放下报纸,目光投向窗外繁忙的码头。就在不远处的栈桥边,停泊着几艘吃水很深的木船,船型狭长,不似本地沙船。
一群光着膀子的苦力正在搬运沉重的木箱。
这些苦力大多是面孔生疏的壮汉,即便是在搬运重物,眼神里也透着股匪气。
沉子元认出,其中那个领头的把头,正是前些日子在城隍庙一带活跃的小头目,看来是被驱逐后,跑到码头来接活了。
突然,一声惨叫传来。
一名年轻苦力脚下打滑,肩上的木箱重重摔在地上。
箱角崩裂,并没有茶叶或布匹滚出来,而是发出了沉闷的金铁撞击声。
那名把头脸色大变,飞起一脚踹在那个苦力的肚子上,大骂道:“没长眼睛的东西!摔坏了洋铁,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沉子元眼尖,通过那裂开的缝隙,隐约看到了几节黑洞洞的枪管。
周围的茶客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看见没?那分明是军火。”
邻桌一个穿着绸衫的买办模样的人低声说道,“这几天十六铺怪得很。有好几码头都在争先抢后地搬货,说是运米去高丽救灾,听说米袋子下面压的可都是硬家伙。”
“诺,那边洪门新字头的地盘,看见了吗,日夜不停地运枪啊!我看那些官老爷不闻不问得,怕是也是装不知道啊……”
“这高丽商人买这么多枪干什么?造反啊?”
“谁知道呢。听说高丽那边太后和国王斗得厉害。这年头,有枪就是草头王。”
沉子元感到一阵背脊发凉。
报纸上说的“洋铁管”,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装船。
而且,这背后显然有帮会势力的渗透。那些被道台驱逐的帮会分子,摇身一变,成了军火走私链条上最廉价、最凶狠的搬运工。
他再次看向那艘船,船头上并没有挂旗,但船舷边站着几个头戴黑笠的人,正用警剔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那是朝鲜人。
…………
沉子元懂英文,这在他的圈子里是个秘密武器。
这天下午,他受书局老板之托,去外滩的洋行取一份订购的西文书单。路过礼查饭店时,他顺手买了一份最新的《北华捷报》。
这份英国人办的报纸,往往比《申报》更露骨、更敏锐,也更不留情面。
沉子元找了个街角的咖啡座,忍受着那苦涩的“洋墨水”味道,展开了报纸。
6月和7月初的社论版块,充满了火药味。
英国编辑用一种近乎嘲讽却又警剔的笔触写道:
“……本报观察员注意到,上海道台衙门近期的举动颇为耐人寻味。一方面,他们在城内大搞卫生运动,驱逐游民;另一方面,道台大人似乎正在秘密囤积军需品。虽然官方声称这是为了防备海盗,但其规模之大,令人怀疑……”
沉子元读到这里,心跳加速。他想起了那些朝鲜人买的洋铁管。
文章继续写道:
“……在租界内,一些德国和美国的军火商活动异常频繁。泰来洋行的买办们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有传闻称,大批毛瑟枪正从洋行仓库被秘密转移至发往北方的商船上,目的地疑似高丽。而旗昌洋行,进来也动作频频……这一切都在夜幕的掩护下进行,显然并未经过海关的正式申报……”
沉子元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黄浦江上的轮船招商局码头。那里停泊着几艘巨大的轮船,其中一艘他认得,是“威远”号。
甲板上人影绰绰,并不象是在装运普通的货物。
更让他在意的是,江面上美国商船的数量明显增多。
他上午路过旗昌洋行时,发现门口停满了马车,不断有身穿洋服的华人和金发碧眼的洋进进出出,比往常热闹许多。
旗昌洋行是美国在远东最大的商业机构,他们的动作往往代表了美国政府的风向。
“最近旗昌的生意好得不太正常啊。”
沉子元在咖啡座旁听见两个洋行职员在用英语交谈。
“是啊,特别是去往仁川和釜山的航线。听说他们在帮那个李鸿章还是那个金山黑帮运东西。”
“运什么?大米?”
“哈,如果是大米,就不需要用油布盖得那么严实了。”
……………
虹口,石库门弄堂
随着七月的到来,上海的天气愈发闷热。
沉子元去虹口探望一位生病的老友。这里是公共租界的北区,也是这一轮清洗后,底层帮会分子聚集的新巢穴。
比起南京路的繁华,这里显得混乱而躁动。
狭窄的弄堂里,到处是操着广东、福建口音、目光闪铄的青壮年。他们三五成群地蹲在路边,抽着旱烟,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凶狠。
老友住在一条逼仄的弄堂里。沉子元进去的时候,正看见十几个汉子在和一队巡捕对峙。
“这世道,越来越乱了。”
老友躺在藤椅上,咳嗽着说,“子元兄,你不知道,最近这虹口来了多少生面孔。听说都是被赶出来的。这帮人手里没活干,什么都敢做。”
“他们在这边混什么?”沉子元问。
“听说是争着抢着想进那个洪门的新字号。”
老友压低声音,“听说那个黄浦路1号的洪门大爷,好吃好喝养着人,专找这些胆子大、命不值钱的人。听说是要血洗青帮,把他们赶出上海哩。”
“听说那边大字辈这个月吃茶讲会都搞了几次了,怕是街面上又要见血…”
沉子元却不这么认为,他莫名想起了十六铺那些搬运军火的苦力。
这条黑色的链条从码头延伸到了石库门的深处。帮会势力在官方的挤压下,反而被集成进了一种更为隐秘、更为危险的战争后勤体系中。
既然能发军火财,又何苦惦记街面上的这些蝇头小利?
“子元兄,你不是一直想再找个营生贴补家用?你的才学我是知道的,虹口开了家义学,听说是给苦力开的,专讲识字开蒙,招先生呢,工钱开得很高,你不妨去看看?”
沉子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上,沉子元路过南京路。那排电线杆已经完全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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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七月下旬,沉子元正在校对一份书稿,突然,街面上喧闹起来。
报童的叫卖声异常尖锐,
“号外!号外!朝鲜京城兵变!乱党攻入王宫!日本公使馆被焚!”
沉子元猛地站起身,冲下楼买了几份最新的报纸。
油墨未干的纸张上,赫然印着触目惊心的标题——“壬午兵变”。
报道断断续续,但大致轮廓清淅:7月23日,朝鲜旧军因缺饷经年,且愤恨闵妃集团编练新军(别技军),终于在汉城哗变。乱兵冲进王宫,搜杀闵氏权贵,甚至将矛头对准了日本人。大院君——那位被罢黜的国王生父,借机重掌大权。
沉子元的手指微微颤斗。他终于明白了。
那些六月份在十六铺疯狂收购“废铁”的朝鲜商人,那些隐藏在米袋下的“洋铁管”,那些把头和苦力们搬运的沉重木箱……那不是普通的走私,那是大院君势力在为这场政变积蓄力量。
而《北华捷报》里提到的上海道台秘密囤积军需、招商局轮船待命,清廷早就在做准备了!
就在他看报的时候,几辆满载着清兵的马车轰隆隆地驶过大马路,向着码头方向狂奔而去。路人纷纷避让,惊恐地看着这些背着新式洋枪的士兵。
“看来是真要打大仗了。”
书局老板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烟斗,神色凝重。
“天下不太平啊,南北都有大乱…”
沉子元没接话,他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猜测,他更相信报纸。
他拉着老板回到屋内,读着《北华捷报》上关于安南局势的社论,眉头微皱。
“……关于东京(北越)的冒险,正如本报多次指出的,法国人正在陷入一场没有任何商业价值的泥潭。李维业指挥官虽然占据了河内城,但他现在实际上是一个囚徒。
上海的商业界对此深感忧虑。
红河的国际贸易实际上已经瘫痪。
法国这种缺乏长远规划的军事挑衅,不仅不能打开市场,反而激怒了当地的黑旗军,更糟糕的是,它正在危险地试探清国政府的底线。
一旦清国决定从云南介入,整个远东的贸易航线都将受到震荡……这对英国商人的利益是极大的损害。”
沉子元放下报纸,苦笑了一声。
在洋人眼里,安南的战火不过是帐本上的一笔坏帐。
他们不关心安南的存亡,只担心红河上的运茶船能不能通过,担心上海的丝绸出口会不会因为中国卷入战争而受阻。
“洋人是不是怕了,我昨天听说那个黑旗军杀的洋鬼子连城都不敢出。”
对面坐着的老板凑过来,指着英文报纸问,“是不是说法国人要输?”
“不是怕输,是怕亏钱。法国人也没决定要是不是要打一场大的。”
沉子元解释道,“英国人骂法国人鲁莽,说他们像闯进瓷器店的公牛,把大家都好做的生意给搅黄了。”
“哦,那这不是意味着打不起来?”
沉子元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他推开英文报纸,展开了今天的《申报》。
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
头版赫然刊登着关于黑旗军首领刘永福的战报。
沉子元轻声念出那段激昂的文本,周围几个职员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据越中探报,法夷李逆自占据河内以来,终日惶惶。日前,我黑旗军刘提督永福,率精兵三千,驻扎索河,旌旗蔽日,声势浩大。
法兵不敢出城一步,出则必遭狙击。越民皆视刘提督为长城,箪食壶浆以迎。
法夷虽有坚船利炮,然水土不服,疫病横行,死者枕借……
安南虽为小国,然系我大清藩属,唇齿相依,岂容西人肆意蚕食?闻滇桂边军已厉兵秣马,只待天朝一声令下……”
“好!”
老板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这刘永福是条汉子!咱们大清就该这样,不能让洋人觉得咱们好欺负。”
沉子元脸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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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鉴里的冰块正在慢慢融化,散发出一丝凉气。
书房,徐润穿着一身湖绸长衫,手里端着一碗凉透的银耳莲子羹,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
顾三站在屏风阴影里,垂手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徐润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那张刚送来的《字林西报》样刊上,上面有一篇关于“矿务骗局”的短评,虽然没点名,但字字诛心。
“三哥。”
徐润终于开口了,象是在聊家常,“这碗羹,凉了就有点发酸,倒了吧,可惜;喝了吧,伤胃。”
顾三腰弯得更低了:“徐二爷,您的意思是……”
徐润放下调羹,他抬起头,那双习惯了在洋人和官场之间游走的眼睛里,只有几乎掩饰不住的狠辣。
“市面上的风声不太好。”
徐润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名帖,轻轻压在桌上的那张《四川建昌铜矿局》的股票上。
“有人想割我的肉,想借着这几张纸片子,把咱们这半年搭起来的台子给拆了。建昌那个矿,咱们心里都有数,是个幌子。但这幌子现在还不能倒,它要是倒了,这寓园,还有招商局那把椅子,我都坐不稳。”
徐润站起身,看着顾三:
“听说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从四川带了点’土特产’回来?领头的叫林致远,留英回来的,还带着几个字林西报的探访员,说是要去报馆讲讲地质学。”
顾三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小的明白了。这帮书呆子,嘴太碎。”
“不是嘴碎。”
徐润纠正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是不懂规矩。在上海滩,什么所谓的西学和真相不值钱,信心和银根才值钱。他们那本考察笔记如果进了租界,那是比洋人的炮弹还厉害的东西。”
他转过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股票凭证,轻轻推到桌沿。
“截住他们。”
徐润的声音很轻,“别弄出大动静,别惊动巡捕房。让那些勘探笔记和石头沉到江底去。至于人……若是讲不信道理,就送他们去龙王爷那儿讲去吧。”
“三哥,你也是老江湖了,这其中的轻重,不用我多说吧?”
顾三瞥了一眼那张票,喉结滚动了一下:“二爷放心。几个拿笔杆子的,手到擒来。今晚月黑,是个好日子。”
徐润挥了挥手,象是在赶一只苍蝇:“去吧。事办得利索点,回来请你喝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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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吴淞江支流。
黑沉沉的水面上,只有芦苇荡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正借着水流,悄无声息地向租界方向滑行。
船舱内,油灯如豆。
林致远正把那本厚厚的考察笔记用油纸一层层包裹起来。他身边的记者老吴擦着汗,低声道:“林先生,过了这一段就是法租界了。只要进了公济医院那个地界,咱们就安全了。”
林致远脸色凝重,擦了一把汗,另一只手却始终按在那个黑色的皮箱上。
“没那么容易。”
林致远看着窗外漆黑的芦苇荡,“徐润在上海滩经营了二十年,黑白两道通吃。咱们这次拿到了真相,那个建昌铜矿根本就是个骗子,这是动了他的命根子,他不会让咱们这么轻易进城的。”
话音未落,船身猛地一震。
“咚!”
船头象是撞上了什么软中带硬的东西——那是横在江面上的大缆绳。
“什么人?!”船老大刚喊了一嗓子,一支锋利的鱼叉就破空而来,直接钉穿了他的喉咙。
“哗啦!”
水花翻腾,两艘梭子快艇从芦苇丛中窜出,瞬间卡住了乌篷船的去路。
顾三站在船头,手里提着一把短斧,脸上蒙着黑布,眼神凶狠。
“朋友,路走窄了。”
顾三也不废话,一挥手,低喝道:“并肩子上!动作快点,别留活口!”
十几名青帮打手如同饿狼般扑向乌篷船,寒光闪闪的刀斧在月色下格外刺眼。
舱内,老吴吓得瑟瑟发抖:“这……这是要命啊!”
林致远却异常冷静。他猛地吹灭了油灯,拽开了那个黑色皮箱的盖子。
里面除了手记之外。还有一把冷冰冰的柯尔特手枪。
“趴下!”
林致远大吼一声,双手持枪,对着刚踹开舱门的那个黑影就是一枪。
“砰——!”
巨大的枪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炸雷。
冲在最前面的打手胸口炸开一团血花,整个人向后飞出,重重砸进水里。
正准备跳帮的顾三被这巨响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整个人都懵了。
“洋枪子?!操!这书生有硬货!”
“砰!砰!”
又是两声。
这一回是连发,子弹打在顾三脚边的船板上,木屑横飞。顾三吓得一个驴打滚缩回了船舷后面,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给我围起来!拿石头砸!凿船!”顾三气急败坏地吼道,却不敢再露头。
船舱里,林致远一边熟练地压着子弹,一边把那个油纸包死死绑在老吴身上。
“老吴!你会水!听我说!”
林致远眼神决绝,一把推开船尾的小窗,“我在这里顶着,你带着证据走!记住,别去报馆!直接去找英国领事馆的商务参赞!把东西交给他!”
“林先生,那你怎么办?”
“别废话!快走!要是这东西没了,咱们这一趟四川就白跑了!那些疯了一样抢票子的老百姓会被徐润骗死的!”
林致远猛地将老吴推下水,转身对着窗外又是两枪,压制住了试图从侧面包抄的打手。
“扑通!”
老吴入水的声音被枪声掩盖。
林致远守在舱门口,依托着狭窄的地形,每一声枪响都让外面的青帮混混心惊肉跳。
顾三看着迟迟攻不下的船舱,眼珠子都红了:“冲进去!给我活剐了他!”
几支壮丁试图扑上乌篷船,又被子弹打退。
当顾三带着人终于冲上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手里握着打空的短枪,手有些颤斗,却依旧强装镇定的年轻人。
“跑了一个?”
顾三看着空荡荡的船尾,心里咯噔一下。
林致远冷笑一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跑的那个人,带着徐润的催命符。你们完了。”
顾三恼羞成怒,一脚踹在林致远的肚子上,紧接着刀柄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带走!把船烧干净!”
顾三声音发颤,“回去……这回真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