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竹火煨岁
腊月初八的清晨，竹仓的檐角还挂着冰棱，念雪踩着竹编草鞋往灶房跑，草鞋底的竹筋在结霜的石板上“咯吱”响。灶房的竹制窗棂糊着层棉纸，透出昏黄的光，像块被火烤暖的琥珀——周伯正蹲在灶前，往竹制炉膛里添竹炭，火光映得他皱纹里的霜气都化了。
“周爷爷！太奶奶的‘腊八竹米粥’方子找着没？”念雪掀开门帘，怀里揣着本泛黄的线装本，纸页边缘卷得像浪花，“日记里夹着的那张纸，边角都磨没了！”
周伯用竹制火钳拨了拨炭，火星子溅在竹炉壁上，烫出几个小黑点。“在灶台上压着呢，”他往灶膛里塞了把干竹枝，火苗“腾”地窜起来，舔着竹制的锅底，“你太奶奶写方子爱用竹纤维纸，说吸墨，写出来的字带着竹香，存得再久也不霉。”
念雪扑到灶台前，果然看见张巴掌大的竹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混着竹纤维的纹路，像在竹篾上刻的字：“腊八粥，竹米三升，竹根水一担，配霜后竹蔗、雪藏竹芋、竹荪干、竹耳……添柴时听竹枝爆响，响三声，粥香漫出竹仓，便成。”
“竹根水得用望雨竹的根吧？”念潮拎着只竹桶从后门进来，桶里泡着截老竹根，根须上还沾着带冰碴的泥土，“爸刚从竹田挖的，说这根长了五年，水甜得发清。”
林晚秋正用竹筛筛竹米，米粒上的竹皮碎屑落在筛底，像层淡绿的雪。“竹蔗得削去竹衣，”她指着竹筐里的紫皮蔗，“太奶奶说‘霜打后的蔗，甜得能粘住牙’，去年的竹蔗糖还剩点，要不要拌在粥里？”
跨时空红包群的提示音“叮咚”响，像灶台上的水珠滴进锅里。
【沈清晏】：“腊八粥得用竹制砂锅炖！我找着太奶奶当年的砂锅了，内壁结着层厚厚的粥垢，说这是‘老味’，炖出来的粥比新锅香！发张照片给你们看——”
照片里的砂锅黑黢黢的，边缘磕了个小口，锅底的竹纹被火燎得发黄，却透着股让人踏实的旧气。
【赵野】：“溪月非说竹芋切得像星星！我切了半天，手指被竹刀划了个口子，她倒好，拿着竹芋片往粥里扔，说‘给太奶奶的粥加点星星’！”
【星禾】：“竹荪干泡发的方法发群里了，用温水泡半小时，剪去根部的网状部分，不然有涩味。我培育的‘甜竹耳’也寄了，比普通竹耳多糖含量高30，炖粥不柴。”
【凌澈】：“竹制砂锅的加热曲线发群里了，先用小火预热十分钟，再转中火炖半小时，最后大火滚五分钟，粥会更浓稠。注意砂锅不能骤冷，离火后垫竹制隔热垫，我寄的隔热垫抗压强度测试过，没问题。”
【小石头】：“我捡了些海边的竹节石，磨成粉拌在粥里，据说能补钙！石头粉是淡蓝的，混在粥里像撒了把海沙，好看！”
念雪把竹根水倒进砂锅，水“咕嘟”一声翻起细泡，映着竹米沉下去，像撒了把碎玉。“太奶奶会在粥里放竹节石吗？”她用竹勺搅着水，勺柄上的竹纹被水汽润得发亮。
“她才不呢，”周伯往灶膛添了把竹炭，火舌舔着锅底，发出“噼啪”的响，“她说‘粥里的味，得是地里长出来的，石头再好看，也熬不出竹香’。”
林晚秋把切好的竹芋片撒进锅，月牙形的白片在水里翻，真像星星。“但她会往粥里扔颗竹米糖，”她笑着说，“说这样粥里就藏着个小太阳，喝着心里亮堂。”
跨时空红包群里消息不断——
【沈清晏】：“砂锅预热好了！竹米下锅时要轻轻搅，别粘底！我这锅的粥垢太厚，搅起来沙沙响，像太奶奶在旁边说‘慢点搅，别洒了’。”
【赵野】：“溪月把竹荪干扔进嘴里嚼，说像吃脆竹子！被我抢下来泡着了，她正哭着要竹耳！甜竹耳甜不甜？”
【星禾】：“甜竹耳泡发后是淡粉色的，炖在粥里会慢慢变白，甜味很淡，不会盖过竹米的香。另外，竹根水别全倒，留半碗，等粥快好时淋进去，会有股清甜味。”
【小石头】：“竹节石粉拌了没？我用竹筛筛了三遍，细得像面粉！看这粥的颜色——淡蓝的，像太奶奶画的‘竹田映海’图！”
粥香漫出灶房时，雪刚好停了。竹仓的门敞着，冷风裹着粥香往竹田跑，望雨竹的枝桠上，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像串挂在竹梢的糖。
念雪给每个人盛了碗粥，竹碗里的粥冒着白汽，竹米胀得圆圆的，竹芋片浮在表面，甜竹耳像朵淡粉的云。她往自己碗里撒了点竹节石粉，淡蓝的粉末融进粥里，果然像片小小的海。
“太奶奶喝粥时，会坐在竹仓的门槛上吗？”念雪捧着碗，粥的热气熏得眼睛发潮。
周伯喝了口粥，竹米的软糯混着竹蔗的甜，暖得他直咂嘴。“咋不会？”他望着竹田，“那时候她总说，坐在门槛上喝粥，能听见竹根在土里伸懒腰，能闻见雪底下竹芽在使劲，喝着喝着，春天就不远了。”
跨时空红包群的【全体成员】消息弹了出来，是张腊八粥的拼贴画：沈清晏的砂锅冒着热气，赵野的溪月举着竹勺，星禾的甜竹耳在粥里飘，凌澈的锅盖支架支着缝，小石头的竹节石粉在粥里泛蓝……最中间是竹仓的门槛上，太奶奶的画像坐在那里，手里捧着竹碗，粥香漫过她的衣角，和远处竹田的雪雾融在一起。
图下写着：“粥里的暖，是竹根水的清，是竹米的甜，是隔着岁月递来的竹香——知道你在盼春来，所以我们把所有的盼，都熬进了这碗粥里。”
念潮往灶膛添了最后一把竹炭，火渐渐小了，锅里的粥还在“咕嘟”响，像在说“慢点喝，日子还长着呢”。念雪望着竹田，忽然觉得冰棱折射的彩虹里，藏着太奶奶的笑，藏着竹根的悄悄话，藏着所有跨时空的牵挂，正顺着粥香，一点点渗进心里，变成来年破土的芽。
她舀起一勺粥，竹米在勺里晃，像颗小小的太阳。
真好啊，她想。
又能和大家一起，喝太奶奶的腊八粥了。
粥碗里的热气渐渐散了，念雪舔了舔嘴角的米渍，忽然发现竹碗底刻着个小小的“雪”字。“这碗是太奶奶给我留的吗？”她举着碗对着光看，字痕里还沾着点粥垢，像藏了好多年的秘密。
周伯凑近看了看，烟袋锅在手里转了个圈：“你刚出生那年，她就找竹匠订了这套碗，”他指着碗沿的竹节纹，“每个碗底都刻着家里人的名字，说‘一家人，得用一套碗吃饭，才叫团圆’。”
林晚秋从灶柜里翻出另外几只竹碗，碗底分别刻着“潮”“秋”“风”，最后一只碗底的字被磨得快要看不清，仔细辨才认出是“周”。“这只碗周伯用了大半辈子，”她把碗递给周伯，“太奶奶说‘老人的碗得用老竹做，养人’。”
念潮用竹勺舀起最后一勺粥，锅里的竹米沉在底，像没睡醒的星星。“爸说喝完粥，把砂锅的粥垢刮下来，拌在竹田的土里，”他刮着锅壁上的黄垢，“太奶奶说‘粥里的养分，得还给土地才对’。”
赵野家溪月正用竹节石粉在竹桌上画画，画的是望雨竹下围着群小狐狸，每个狐狸嘴里都叼着碗粥。“这是太奶奶和我们，”她指着最大的那只狐狸，“太奶奶说喝粥要大家一起喝才香。”
跨时空红包群的提示音又响了，【沈清晏】发了段视频：她把自家砂锅的粥垢埋进竹花盆，“太奶奶说‘粥垢养花，花会带着粥香’，你们看这竹兰，叶子都比平时绿！”
【赵野】紧跟着发了张照片：他女儿溪月举着刻着“月”字的竹碗，碗是刚找竹匠做的，字刻得歪歪扭扭，“给溪月也凑齐一套！她说以后每年都要喝太奶奶的腊八粥！”
【星禾】的消息带着新发现：“竹根水里检测出促进竹稻生长的微量元素，太奶奶选望雨竹根没错！我把这元素制成了营养液，寄了一瓶，开春浇在竹田，稻苗能长高一截。”
念雪把刻着“雪”字的碗擦得干干净净，和其他碗摆在一起，竹碗的纹路在光下像片小小的竹林。她忽然想，等明年腊八，要把星禾阿姨的营养液也拌进粥里，再埋进竹田，让太奶奶的方子，长出新的味道。
灶膛里的竹炭渐渐成了白灰，周伯用竹制火钳把灰扒出来，装进竹袋里。“这灰埋在竹芋根下，”他拍了拍袋子，“来年的竹芋能长成像丫头说的星星那么圆。”
林晚秋开始收拾竹筛，筛底的竹皮碎屑被她小心地收起来，说要和粥垢一起埋进土里。念潮往灶台上摆好竹碗，碗沿的白汽还没散尽，像给碗镶了圈银边。
念雪站在竹仓的门槛上，望着竹田的雪反射着光，冰棱的彩虹还在，粥香顺着风往远处飘。她仿佛看见太奶奶坐在门槛的另一边，手里捧着刻着“周”字的老碗，正对着她笑，嘴里还念叨着“慢点喝，别烫着”。
真好啊，她又在心里说。
明年，还要带着新长的竹稻，来跟太奶奶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