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凯恩离开后的会面室,陷入一种比绝对禁闭更深的寂静。
防弹玻璃对面的房间空无一人,但空气中仍残留着凯恩身上那股混合着雪松与冷烟草的气息——一种精心调配的、属于上位者的疏离感。范智帆依旧被锁在金属椅上,电子镣铐的指示灯在昏暗光线下规律闪烁,每隔三十秒释放的微弱电流早已被他用肌肉控制抵消。
他闭着眼,但并未休息。
大脑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将凯恩留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呼吸间隙的微妙变化拆解分析。
(范智帆内心:伊莱贾……蛇首椅的真名,或至少是代号。凯恩提到“新老板”时,瞳孔有03秒的收缩——那是下意识的敬畏,甚至恐惧。能让凯恩这种级别的人物感到恐惧……这个伊莱贾掌控的力量,恐怕远超表面。)
(他提出一周内安排我离开“坟墓”。这意味着什么?典狱长是他的人?或者,“坟墓”本身就有蛇首椅的股份?)
思绪被门外脚步声打断。
不是狱警——步态更轻,带着一种几乎不沾地的飘忽感。门锁轻响,一道纤细的身影侧身闪入,无声合上门。
是那名负责特殊会面的女狱警。她约莫三十岁,深棕色头发在脑后挽成严谨的发髻,脸型瘦削,五官平凡到让人过目即忘——但范智帆记得她。三天前他被押入“坟墓”时,就是她在登记处用那双灰褐色的眼睛扫过他的档案,手指在键盘上输入的速度比普通狱警快37。
此刻,她手中托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一部厚重的卫星电话——黑色外壳,侧面有物理加密键,型号与凯恩使用的相同,但序列号不同。
“范先生。”她的声音很低,几乎没有起伏,“加密通道已建立,最长通话时间五分钟。请。”
她将托盘放在防弹玻璃底部的传递槽中,按下开关。槽内机械臂无声滑出,将电话送至范智帆这一侧。
范智帆抬起被铐住的双手——动作缓慢,镣铐链条摩擦发出细碎声响。他拿起电话,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外壳。
女狱警退到墙边,背对玻璃,面向门外——一个标准的警戒姿态。但范智帆注意到,她的右手始终虚按在腰侧的警棍上,左手则隐在身后,指节微微弯曲。
(范智帆内心:她在防备什么?门外有她不相信的人?还是……她在为我警戒?)
没有时间深究。
他按下通话键。
塞拉菲娜蜷缩在房间角落。
这是一个约十平方米的密闭空间——墙壁是厚达半米的合金夹层,地面铺着防震胶垫,天花板四角有微型通风口,但没有任何窗户。唯一的家具是一张窄床、一把椅子和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盏应急灯,发出柔和的暖黄光。
她披着范智帆留下的那件黑色大衣——那是梦魇在她进入安全室前塞给她的,布料上还残留着极淡的、属于范智帆的气息:冷冽的雪松混合着一丝血腥。
(塞拉菲娜内心:他受伤了……那些血……)
外套内侧口袋里有东西。
她伸手探入,指尖触到一个坚硬的金属物体——一枚拇指大小的银色u盘,外壳刻着极细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她没有尝试读取,只是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与范智帆唯一的连接。
就在这时,桌上的卫星电话震动起来。
不是铃声,而是三短一长的震动模式——那是范智帆设定的专属信号。
塞拉菲娜几乎扑到桌边,抓起电话,手指因紧张而颤抖。她按下接听键,将听筒贴在耳边,却不敢开口,怕这只是一场幻觉。
“……塞拉菲娜。”
范智帆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有些失真,但那种低沉平稳的语调,那种每个字都咬得清晰有力的节奏——是他。
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她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但每个字都如同刻印般清晰:
“听我说。你现在安全,梦魇和f4会保护你。但接下来三天,不要离开地下安全室,不要相信任何来自科赫家族的消息——包括凯撒和特雷西。食物和水都由梦魇亲自检查,明白吗?”
塞拉菲娜用力点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才哑声回答:
“明白。”
“很好。”范智帆顿了顿,声音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你口袋里的u盘,不要给任何人,也不要尝试读取。等我出来,我会处理。”
塞拉菲娜握紧u盘。
“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一周内。”范智帆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等我。”
然后,他的声音压低,语速加快:
“塞拉菲娜,记住这句话:诅咒是谎言,钥匙是工具,你是自由的。无论科赫家族对你灌输过什么,那都是假的。等我出来,我会告诉你一切。”
塞拉菲娜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塞拉菲娜内心:诅咒……是谎言?)
二十年来,她每晚都在噩梦中看见那些扭曲的面孔,听见祖先们在她耳边低语“你有罪”、“必须净化”、“圣女之血是诅咒也是救赎”。那些声音如此真实,真实到她曾无数次在深夜用指甲抓破自己的皮肤,试图放出“被污染的血”。
而现在,范智帆用一句话,将她二十年的噩梦定义为“谎言”。
她不知道该相信谁。
但她的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等你。”她说,声音里带着哭腔,但比刚才坚定,“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电话那头传来极轻的呼吸声。
然后,范智帆说:
“保重。”
通话切断。
塞拉菲娜握着已经沉默的电话,在暖黄的灯光下蜷缩起来,将脸埋进那件黑色大衣的衣领。大衣上有极淡的血腥味,也有属于范智帆的、冷冽的气息。
她闭上眼睛。
(塞拉菲娜内心: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选择相信你。)
……
经过一夜的“绝对禁闭”后,范智帆被转移到了地下三层的一间特殊单人囚室。
这不是惩罚,而是“优待”。
囚室约八平方米,有床铺、桌椅、甚至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墙壁刷成浅灰色,地面铺着防滑胶垫,天花板的日光灯可以手动开关。铁门上没有观察孔,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防弹玻璃窗,窗外站着两名“清道夫”狱警,24小时轮班监视。
但范智帆知道,这间囚室比绝对禁闭室更危险。
(范智帆内心:没有观察孔,意味着外面的人可以随时监视我,而我无法反观察。独立卫生间可能有隐藏摄像头或窃听器。床铺和桌椅的固定螺丝有近期拆卸痕迹——说明这间囚室经常被用于“特殊会面”,且会提前安装监控设备。)
他坐在床边,背对玻璃窗,面向墙壁。
双手的手铐已被解除,但脚踝上的电子镣铐仍在,只是切换为“低强度监控模式”——不再释放电流,但会持续追踪他的位置和生命体征。
他闭上眼睛,开始整理思绪。
凯恩的到访、塞拉菲娜的安全确认、冥王小队的全灭、f4的暴露、蛇首椅伊莱贾的入场……
以及,那个刚刚在脑中成型的、更庞大的棋局。
(范智帆内心:诅咒。北极星席位。钥匙信息。冥王的藏宝图。圣女之血。变异战士。)
这六个关键词,如同六枚棋子,散落在棋盘各处。
但若将它们连接——
诅咒是科赫家族控制塞拉菲娜的谎言工具。
北极星席位是暗影世界的情报枢纽,冥王占据一席,而幽灵黛西想要取而代之。
钥匙信息与圣女之血相关,指向某个需要塞拉菲娜开启的“门”。
冥王的藏宝图可能记载了门的所在地,或开启方法。
变异战士……这个词让范智帆的脊椎掠过一丝寒意。他想起洗衣房里那些囚犯狂暴化的状态,想起纳迪尔临死前眼中那非人的猩红。
(范智帆内心:如果“变异战士”不是偶然,而是某种实验产物……那么,“坟墓”可能不仅是监狱,还是实验室。)
思路逐渐清晰。
塞拉菲娜是关键——她是钥匙,也是各方争夺的核心。
科赫家族用诅咒谎言将她塑造成工具。
冥王想抢夺她,用她开启藏宝图指向的东西。
蛇首椅伊莱贾想合作,目的同样是钥匙背后的利益。
而范智帆自己……他想要的,是揭开所有谎言,还给塞拉菲娜自由,并让所有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范智帆内心:风险与机会并存。这盘棋里,每个人都是棋子,也是棋手。而我……要成为最后的赢家?最大的变数恐怕就是自己了。)
他缓缓睁开眼,灰蓝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就在这时,铁门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不是狱警——步态更轻盈,带着一种刻意的、几乎听不见的节奏。那人在囚室门外停下,与狱警低声交谈了几句,声音压得很低,但范智帆的耳朵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特殊探视许可……典狱长亲自签发……十分钟。”
然后,铁门上的电子锁“咔”一声解锁。
门开了。
一道身影闪入囚室,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
范智帆没有转身,依旧面向墙壁,但全身肌肉已进入微妙的戒备状态——不是明显的紧绷,而是每一根纤维都调整到最佳发力角度,如同猎豹假寐。
“范先生。”来人的声音响起,低沉,略带沙哑,但语调里有一种特有的、属于上位者的慵懒,“好久不见。”
范智帆缓缓转过身。
站在囚室中央的女人,约莫三十五岁,身高约一米七,身材纤细但线条凌厉,如同锻造过的刀刃。她穿着深灰色长风衣,衣摆垂至脚踝,腰间束着宽皮带,勾勒出窄瘦的腰线。风衣下是黑色高领毛衣和战术长裤,脚上一双软底短靴——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标识,但每件衣物都裁剪精准,面料是特种部队常用的防刮纤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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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型瘦长,颧骨高耸,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深棕色短发修剪得极短,几乎贴着头皮,露出清晰的头骨轮廓和一双过于锐利的眼睛——瞳色是罕见的银灰色,像冬季结冰的湖面,看人时没有任何温度。
幽灵黛西。
北极星信息枢纽的“清洁工”麦克斯不同,她的等级更高,野心更大。几年前,范智帆在华夏粤省的魔王身份一次与她有过交集,两人达成了口头合作协议:范智帆为她提供上位的机会,她则为范智帆提供北极星内部的情报。
那是纯粹的利益交换,没有任何信任基础。
此刻,她站在囚室中央,银灰色的眼睛扫过四周,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环境不错。”她说,声音里带着讽刺,“比我想象中体面。”
范智帆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床边,抬眼看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
“典狱长欠我个人情。”黛西走到桌边,拉出椅子坐下,姿态放松,但范智帆注意到她的右手始终虚按在腰侧——那里应该藏着武器,“当然,我也付出了一点代价……比如,帮他处理掉两个不太听话的狱警。”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范智帆沉默了两秒。
“为了北极星席位?”
黛西笑了——那是一个很浅的笑,但银灰色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炽热的光。
“魔王大人果然厉害。”她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你几年前给我的承诺,第一步已经实现——冥王在北极星的席位,因为这次长岛行动的失败,已经动摇。七个核心成员中有三人对他不满,认为他行事鲁莽,暴露了北极星的存在。”
范智帆点点头。
“所以你现在有机会了。”
“是的。”黛西的指尖轻轻敲击膝盖,“但我需要更多筹码。冥王不会轻易让出席位,除非……我能拿出他无法拒绝的东西。”
“比如?”
“‘变异战士’的完整实验数据。”黛西盯着范智帆,银灰色的瞳孔如同冰锥,“我知道你手上有线索。洗衣房那些囚犯的狂暴化,不是偶然,而是‘坟墓’底层某个实验室的产物。我要那些数据——有了它,我不仅能逼冥王让位,还能在北极星内部建立自己的派系。”
范智帆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其实是面向墙壁,但他需要调整角度,让黛西看不见他的表情。
(范智帆内心:她果然是为了这个而来。变异战士……看来北极星内部也在关注这个项目。冥王可能参与了,或者至少知情。)
他转过身,背靠墙壁,灰蓝色的眼睛锁定黛西。
“我可以给你线索。”他缓缓说,“但你要自己去拿。如果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没有资格坐上那个席位。”
黛西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范智帆注意到她的指尖停止了敲击——那是她压抑兴奋时的习惯动作。
“线索在哪里?”
黛西的眉毛微微挑起。
“艾伦?那个油滑的中间人?”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他可信?”
“他不可信。”范智帆坦然道,“但他怕死。而你……很擅长让人怕死,不是吗?”
黛西笑了,这次笑容真实了一些。
“确实。”她站起身,风衣下摆无声拂过地面,“那么,交易成立。我拿到数据,坐上席位,之后会为你提供北极星内部的一切情报。”
她走到门边,手按在电子锁面板上,却忽然停下,回头看向范智帆。
“还有一个问题。”她的声音压低,“钥匙……你打算怎么处理?”
囚室内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
范智帆站在原地,背靠墙壁,灰蓝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冰封的深海。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看着黛西,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但黛西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几乎实质的杀意,正从那个亚洲男人身上弥漫开来。
“钥匙,”范智帆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而冰冷,“跟你没有关系。”
黛西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范智帆继续说:
“如果你两边都想要——既拿席位,又碰钥匙。你可以试试。”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但每个音节都如同刀刃出鞘,“但代价……你可能承受不起。”
话音落下,囚室陷入死寂。
黛西站在门边,银灰色的眼睛与范智帆对视了整整五秒。她的右手下意识摸向腰侧,但最终没有抽出武器——不是不敢,而是理智告诉她,在这个距离、这个环境下与范智帆冲突,胜算不足三成。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
“明白了。”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慵懒的语调,“钥匙是深水,我不碰。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范智帆点头。
“明智。”
黛西按下电子锁,铁门无声滑开。她侧身闪出,在门关闭前,最后看了范智帆一眼。
“范先生,保重。”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都是在棋盘的上层。”
门关闭。
脚步声远去。
范智帆站在原地,直到走廊彻底恢复寂静,才缓缓走回床边坐下。
他闭上眼睛,大脑再次高速运转。
(范智帆内心:幽灵黛西……野心够大,也够聪明。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贪,什么时候该退。这样的人,用得好是利器,用不好会反噬。)
(但至少现在,她是我在北极星内部的棋子。冥王的席位一旦动摇,整个情报网络会出现权力真空,那时……)
思路被另一个念头打断。
(变异战士的实验数据……如果真的存在,那背后的势力恐怕不只是科赫家族或冥王。能够在这种级别的监狱里进行人体实验,需要的权限和资源远超普通灰色组织。)
(蛇首椅伊莱贾……会不会也参与其中?)
这个推断让范智帆的脊椎掠过一丝寒意。
如果伊莱贾不仅是想用钥匙开门,还在暗中进行变异战士实验……那么他的真实目的,恐怕比想象中更恐怖。
(范智帆内心:必须加快节奏。一周时间……太长了。)
他睁开眼,看向铁门的方向。
(凯恩说伊莱贾会安排我出去。那么,在这之前,我要先弄清楚“坟墓”的底层到底藏着什么。)
(以及……马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范智帆被带出单人囚室时,脚上的电子镣铐已被解除。
两名“清道夫”狱警全程押送,但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不再有粗暴的推搡,而是保持着三步距离,手始终按在警棍上,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他们穿过地下三层漫长的走廊,乘坐专用电梯升至地面一层,然后进入那栋伪装成废弃仓库的建筑。特殊图书馆位于建筑西翼,门是厚重的橡木材质,镶嵌着黄铜把手。
狱警在门前停下。
“典狱长特许,十分钟。”其中一人低声说,“我们在门外等。”
范智帆点头,推门而入。
图书馆内部与地下监牢是两个世界。
空间约两百平方米,挑高四米,四面墙壁全是顶天立地的实木书架,书籍从地板堆至天花板,大部分是深色皮质封面,书脊烫金文字在灯光下泛着暗哑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皮革和雪松木混合的气味——一种属于时间的、沉静的气息。
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橡木圆桌,桌上散落着几本摊开的古籍、一副老花镜、一盏黄铜台灯。灯光温暖,在桌面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马修站在圆桌旁,背对入口,正抬手从书架高层取下一本厚重的典籍。他穿着深棕色羊毛开衫,内搭浅灰色衬衫,下身是熨烫平整的卡其裤,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温和儒雅的气质——与这座血腥监狱格格不入。
听到开门声,他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将书小心放回原位,才缓缓回身。
“范先生。”他微笑,棕红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如同陈年红酒,“请坐。”
范智帆走到圆桌对面,拉开椅子坐下。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马修。
马修也不在意,自顾自走到桌边,拿起那副老花镜戴上,然后翻开桌上一本摊开的古籍——范智帆瞥了一眼,那是一本拉丁文手抄本,内容似乎是关于中世纪炼金术与“圣血”传说。
“我知道你今天会被带走。”马修开口,声音温和,但底下有一种难以忽视的疲惫,“伊莱贾先生的手段……确实遮天。连典狱长都不得不配合。”
范智帆没有接话。
马修抬起头,透过镜片看着他,棕红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复杂。
“范先生,在离开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他顿了顿,摘下老花镜,用手指轻轻揉捏鼻梁,“关于伊戈……关于七年前那场背叛。”
范智帆的眉毛微微挑起。
“你说。”
马修沉默了三秒,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某个痛苦的片段。然后,他缓缓开口:
“七年前,在阿尔卑斯山,伊戈遭遇的那场围杀……背叛者,不是我。”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传入范智帆耳中。
“真正的背叛者,是另一个人——一个伊戈从未怀疑过的人。而我……”马修苦笑,“我只是被推出来顶罪的棋子。那些人需要一个人承担‘背叛者’的罪名,而我……恰好合适。”
范智帆盯着他看了很久。
(范智帆内心:他在说谎吗?表情、眼神、呼吸节奏……没有破绽。但马修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他最终选择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伊戈信任你。”马修重新戴上老花镜,低头翻阅古籍,仿佛刚才那段话只是随口提起,“而我……欠他一个真相。虽然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但至少,我希望他知道——背叛者,不是我。”
他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
“保重,范先生。”
这句话,是送客。
范智帆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追问“另一个人”是谁——那是伊戈的事,他无权,也不想插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而他的战场,不在这里。
他转身走向门口。
在手触到黄铜把手的瞬间,马修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很轻,但清晰:
“范先生,小心伊莱贾。他想要的……可能不只是钥匙。”
范智帆的手顿了顿。
然后,他推门而出。
……
范智帆走出那栋伪装成废弃仓库的建筑时,正午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眼。
他已经习惯了地下监牢的昏暗,此刻站在阳光下,皮肤能感受到真实的温度,鼻腔里是混杂着青草和尘土的气息——自由的气息。
“坟墓”的出口是一道沉重的铁栅门,门外是一片荒芜的停车场,停着三辆黑色轿车。车型是经过防弹改装的奔驰s600,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内部。
车旁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约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剪裁合体,面料精良,每一道褶皱都透出严谨。他身高约一米八,体型偏瘦,但站姿笔挺如松,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内扣——那是常年接受礼仪训练形成的习惯。
他的脸型方正,颧骨不高,鼻梁挺直,嘴唇薄而线条清晰。头发是深棕色,掺杂着些许银丝,向后梳得一丝不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色是罕见的琥珀金,在阳光下泛着冷静而疏离的光泽,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的仪器。
当范智帆走近时,他微微躬身,动作幅度恰到好处,既显尊重又不失身份。
“范先生。”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育的英式腔调,“伊莱贾先生派我来接您。”
范智帆停下脚步,与他保持三步距离。
“怎么称呼?”
“您可以叫我‘管家’。”中年男人微笑,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或者,如果您愿意,可以叫我‘阿瑟’——那是伊莱贾先生赐予的代号。”
范智帆点点头。
“阿瑟。”他重复这个名字,灰蓝色的眼睛锁定对方,“伊莱贾先生能否稍等片刻?我想先去长岛庄园,见我的女人塞拉菲娜。”
空气凝固了两秒。
阿瑟的琥珀金色眼睛微微闪动,仿佛在快速计算什么。然后,他缓缓点头,笑容加深了些。
“范先生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直接。”他说,“当然可以。伊莱贾先生吩咐过,您的任何合理要求,我们都会满足。”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辆轿车的中间那辆,后车门无声滑开。
范智帆没有立刻上车。
他站在原地,目光扫过三辆车,扫过停车场周围荒芜的景色,扫过头顶那片过于明亮的天空。然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将“坟墓”里积累了三日的阴冷、血腥和压抑,尽数吐出。
(范智帆内心:出来了……但这只是另一座更大的囚笼。)
他弯腰坐进车内。
座椅是真皮材质,柔软但支撑性极佳,车内空间宽敞,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雪松香气——与凯恩身上的气味相似,但更冷冽,更古老。
阿瑟从另一侧上车,坐在范智帆对面。车内是面对面的座椅布局,中间有固定的小桌,桌上放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和一只玻璃杯。
“路程约一小时。”阿瑟说,“您可以休息。”
范智帆没有闭眼,
他看向车窗外,“坟墓”的铁栅门在视野中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荒原尽头。车辆驶上公路,阳光透过深色车窗滤成柔和的琥珀色,洒在他脸上。
(范智帆内心:塞拉菲娜……我来了。)
(然后,这场棋局……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车轮碾过路面,驶向长岛,驶向风暴的中心。
而风暴眼中,真相与谎言正在疯狂旋转,等待着被撕裂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