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造黄昏的光线开始黯淡,led灯带从暖黄向暗红过渡,如同血液在清水里缓缓晕开。这是放风时间最后十五分钟,囚犯们开始陆续向出口移动,空气里弥漫着一天将尽的疲惫和潜伏的躁动。
范智帆沿着天井区边缘踱步,步伐看似随意,轨迹却精准地划向纳迪尔所在的社交区。
七米。
五米。
两名纳迪尔的手下从左右跨出,堵住去路。左侧是个脖颈纹着蜘蛛网的光头白人,右侧是嘴角带疤的拉丁裔。
“嘿,秦腔小子。”光头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黑的牙,用蹩脚的发音吐出这个充满种族轻蔑的词汇,“这地儿不是你该晃悠的。”
拉丁裔配合地向前逼近半步,袖口隐隐露出磨尖的金属反光:“纳迪尔老大没点头,你连呼吸都该憋着。懂?”
范智帆停下脚步。
他没有看这两人,目光越过他们的肩膀,投向后方长椅上的纳迪尔。纳迪尔依旧低着头剔指甲,但嘴角那丝戏谑的弧度明显加深了——他默许,甚至享受着手下这种羞辱性的拦截。
光头见范智帆没反应,以为震慑奏效,笑意更猖狂:“怎么,听不懂英语?还是被吓——”
话音未落。
范智帆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眼神变化,甚至没有常见的发力前兆。他的右脚如同出膛炮弹,自下而上弹起,快得在昏暗光线下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噗嗤——!!”
一声闷钝到极致的、仿佛熟透西瓜被重锤砸烂的爆裂声。
光头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眼球因颅内压力的剧变而疯狂上翻,大片眼白暴露在昏红光线中。他的嘴巴张到极限,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喉咙深处挤出“嗬……嗬……”的漏气声。
05秒后,迟来的、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剧痛才沿着神经炸开。
“嗷啊啊啊啊——!!!!!”
那不是惨叫,是声带被极致痛苦撕裂后发出的非人尖啸。光头整个人像被抽掉脊椎的肉袋,蜷缩着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裆部,在水泥地上疯狂翻滚抽搐,尿液混着暗红血液从指缝渗出,在身下晕开一滩污秽。
整个过程,从出脚到倒地,不足一秒。
天井区瞬间死寂。
所有目光——囚犯的、狱警的、远处艾伦的——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惊骇凝固在每一张脸上。拉丁裔刀疤脸僵在原地,伸向袖口的手停在半空,瞳孔因过度震惊而扩散。
长椅方向,剔指甲的匕首停了。
纳迪尔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灰蓝色瞳孔里,戏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猛兽被意外撩拨后的、冰冷的审视。他盯着范智帆,盯着那个依旧站得笔直、呼吸平稳得像什么都没发生的亚洲男人。
刀疤脸终于从震骇中惊醒,喉结剧烈滚动,右手猛拽袖口——
“等等。”
纳迪尔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
刀疤脸的动作僵住。
纳迪尔站起身,近两米的身躯投下厚重的阴影。他反握匕首,一步步走向范智帆,靴底敲击水泥地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丧钟。
五米。三米。
他停下,目光如同解剖刀刮过范智帆的每一寸:“你想干什么?”
范智帆迎上他的视线,灰蓝色的瞳孔深不见底:“若你不想知道科赫家族的秘密,我这就走。”
“科赫”二字,如同咒语。
纳迪尔脸上所有的表情——审视、不悦、残忍——在那一刻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骤然的、近乎本能的紧绷。脖颈肌肉如钢丝绞紧,握刀的手背青筋暴凸。
他死死盯着范智帆,仿佛要透过皮肉直视灵魂。
五秒。十秒。
“跟我来。”
他转身,向北侧深处走去。手下立刻架起仍在抽搐失禁的光头,簇拥跟上。人群如红海分开,无人敢语。
范智帆迈步,步履平稳如初。
艾伦靠在立柱上,看着那道背影融入昏暗走廊,深棕色的眼睛里恐惧与期待疯狂交织。他咬断了嘴里的吸管。
……
工业洗衣机的轰鸣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八台半人高的滚筒机器排成两列,锈蚀外壳沾满洗衣粉渍与不明污垢。空气闷热潮湿,漂白剂与霉味的混合气体灼烧着鼻腔。防爆灯的光透过积满灰尘的灯罩,将一切染上病态的昏黄。
原本在分拣衣物的七八个囚犯,在纳迪尔推门而入的瞬间作鸟兽散,留下满地狼藉。
铁门轰然关闭。
两名手下背靠门板守住入口,眼神凶戾地扫视门外。
洗衣房内,包括纳迪尔,十九人。
十八名手下无声散开,占据每一个出口、拐角与机器后方。他们的站位看似杂乱,实则封死了所有闪避角度——一个教科书般的屠宰包围网。
纳迪尔靠在一台停转的洗衣机上,抽出腰间匕首,刀尖随意点着金属外壳,发出规律的“嗒、嗒”轻响。
“你最好有值得我浪费时间的东西。”他开口,声音在机器低鸣中显得格外阴沉。
范智帆站在包围圈中心,缓缓环顾。
(范智帆内心:十八人。七人有锐器,藏于腰、袖或靴。五人肌肉类型属爆发型,主攻。其余负责封堵。纳迪尔……威胁等级最高。环境:地面湿滑,水渍多。可利用机器作掩体,但空间有限。)
他收回目光。
“听艾伦说,”范智帆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你好像很喜欢男人?”
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纳迪尔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赤裸裸揭开最溃烂伤疤的、混杂着耻辱与暴怒的极致狰狞。他身后的十八人同时爆发出压抑的低吼,如同狼群被踩了尾巴。
“哦……”纳迪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个音节,嘶哑如锈铁摩擦,“那个贱货……找了你?”
他直起身,匕首在指尖转出冷冽的弧光:
“你要替他报仇?哈……哈哈……”
笑声在洗衣房炸开,充满了残忍的嘲弄。十八名手下也跟着狞笑起来,眼神如同在看一具即将被拆解的玩具。
笑声持续了五秒。
然后戛然而止。
因为范智帆也笑了——嘴角只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寒芒炸裂。
“你可以试试,”他轻声说,每个字都像冰锥凿进耳膜,“用你的秘密换你的命。这是你唯一的价值。”
纳迪尔的笑声彻底消失。
他盯着范智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人。然后,他缓缓举起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屠杀令。
最近三人同时暴起!
左侧矮壮黑人,床架磨制的短矛直刺肋下!右侧瘦高白人,餐刀划向咽喉!正前方光头巨汉,蒲扇大手抓向面门!
三面合击,角度死毒。
范智帆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向左侧微旋。短矛擦着囚服掠过,撕开一道裂口。同时,他左手如电探出,精准扣住白人持刀的手腕,向下一折——
“咔嚓!”
清晰的腕骨碎裂声!
餐刀脱手,范智帆右手接住刀柄,顺势向上反撩,刀锋自下而上划过白人咽喉。动作快得只见一道寒光。
“呃——!”
白人闷哼一声,双手捂住喷血的脖颈踉跄后退,撞上一台轰鸣的洗衣机,瘫软滑倒。
而范智帆已借势旋身,右腿贴地横扫——
“砰!”
光头巨汉支撑腿的胫骨应声而裂,惨叫着失衡前扑。范智帆欺身而上,右手餐刀精准刺入其后颈第三节脊椎间隙,一拧一拔。
巨汉轰然倒地,抽搐两下,再无动静。
开局三秒,两死一残。
但围攻才刚刚开始。
其余十五人红了眼,咆哮着蜂拥而上!自制刀具、磨尖的钢管、甚至拆卸的机器零件,在昏光中划出死亡弧线。范智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在刀光与拳影中穿梭。
他没有使用任何标志性的“魔王”杀人技——那些一击必杀、充满艺术性死亡美学的招式。他用的,是自己根据人体工程学、战场生存逻辑和无数生死搏杀经验,总结出的另一套东西:
极效暴力。
每一个动作都遵循最短路径、最小消耗、最大伤害的原则。没有花哨的旋转踢,只有精准的膝撞腹股沟;没有华丽的连环拳,只有粗暴的肘击太阳穴;没有复杂的擒拿,只有简单的指戳眼窝。
他挨打。
一根钢管砸中他的左肩,他闷哼一声,却借势卸力,右手餐刀捅进攻击者的肝区。一把磨尖的螺丝刀刺入他的右腹,他肌肉瞬间收缩夹住利器,左拳轰碎对方的喉结。
鲜血在他身上绽放——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囚服被撕裂,露出底下精悍的肌肉和一道道迅速凝结的伤口。他的呼吸开始急促,额角汗水混着血水滴落,但眼神始终冰冷如初。
(范智帆内心:左肩骨裂,不影响手臂功能。右腹刺入深度约两厘米,未伤及内脏。,可控。优先解决持械者……)
他如同人形绞肉机,在人群中犁开一条血路。折断的手臂、碎裂的膝盖、凹陷的颅骨、喷溅的动脉血……洗衣房的地面迅速被黏稠的红色覆盖,混杂着漂白剂的水渍,散发出铁锈与化学品的诡异气味。
十分钟。
当最后一名手下捂着被撕开的腹部,在血泊中停止抽搐时,洗衣房内站着的,只剩下范智帆和纳迪尔。
十八具尸体,或蜷缩,或仰倒,以各种扭曲的姿势散布在机器之间。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蒸汽混合着死亡的气息,让灯光都显得浑浊。
范智帆浑身浴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右腹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站得很稳,灰蓝色的瞳孔锁定纳迪尔,里面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纳迪尔始终靠在洗衣机上,没有参与围攻。
此刻,他终于动了。
他缓缓拔出匕首,刀锋在昏光下泛着幽蓝——显然淬了毒。他脱下破烂的上衣,露出那身布满弹孔、刀疤与旧烧伤的躯体,每一块肌肉都如同钢锭浇筑。
“很好。”他开口,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兴奋,“我已经……很久没遇到值得认真的对手了。”
他踏步,冲锋!
两米的庞然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匕首如同毒蛇吐信,直刺范智帆心口!这一击没有任何花哨,只有纯粹的力量、速度与杀戮经验凝聚成的死亡直线。
范智帆侧身,匕首擦着肋骨划过,带起一溜血珠。他右手闪电般扣住纳迪尔持刀的手腕,左手并指如刀,直插对方腋下神经丛!
纳迪尔闷哼,左拳已如重锤砸向范智帆面门。
范智帆不闪不避,额头硬撼拳锋!
“砰!”
沉闷的撞击声。范智帆头骨嗡鸣,鼻血飙出。但他借此拉近距离,右膝如同攻城锤,连续三次暴击纳迪尔腹部同一个点!
“噗!噗!噗!”
纳迪尔喷出一口血沫,却狞笑着用额头猛撞范智帆面门,同时匕首扭转,刃口切割范智帆手腕!
两人如同远古凶兽,在血泊与尸堆中展开最原始的搏杀。没有招式名,没有对峙,只有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互殴。纳迪尔的战斗技艺纯熟而野蛮,充满战场磨砺出的实用杀招;范智帆的“极效暴力”则更精密、更冷酷,每一次攻击都针对人体最脆弱的节点。
三分钟。
纳迪尔的左臂被反关节折断,匕首脱手。范智帆的右肩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左眼肿得只剩一条缝。
但胜负天平已倾。
范智帆抓住纳迪尔断裂的左臂,将其整个人抡起,狠狠砸向一台运转中的工业洗衣机!
“轰——!!!”
金属外壳凹陷,纳迪尔脊椎发出可怕的碎裂声。范智帆没有停,拖着他的头发,再次砸向滚筒观察窗!
“砰!喀嚓——!”
强化玻璃炸裂,纳迪尔的半边脸血肉模糊。第三次,范智帆将他整个头颅塞进破裂的窗口,按在高速旋转的滚筒内壁!
“滋啦——!!!”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与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同时响起。滚筒停下时,纳迪尔的脸已不成人形,皮肉剥离,露出森白骨茬。
范智帆将他拖出来,扔在血泊中。
纳迪尔还剩一口气,独眼透过血污,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所有情绪。他想挣扎,但脊椎已断,只能像上岸的鱼般抽搐。
范智帆蹲下身,染血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
“艾伦,”他开口,声音因失血而沙哑,却依旧平稳,“是什么人?”
纳迪尔嘴唇蠕动,血沫涌出:“他……是清洁工……”
“说清楚。”
“北极星……信息枢纽的……中间人……代号‘清洁工’……他负责……擦掉痕迹……买卖秘密……”
纳迪尔的声音越来越弱,独眼开始涣散。
范智帆松开手。
(范智帆内心:北极星信息枢纽……中间人……清洁工。原来如此。艾伦不是普通囚犯,他是那个网络的一部分。那么,他给我的情报……是饵,是试探,还是交易?)
他缓缓站起身。
门口望风的两名手下,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脸色惨白如鬼,连滚爬爬地逃向走廊深处,嘶声尖叫:“死人了!!!纳迪尔死了——!!!”
警报声随后撕裂监狱的寂静。
脚步声如潮水般涌来。
范智帆最后看了一眼纳迪尔逐渐僵硬的尸体,然后缓缓倒在血泊中,闭上眼睛。
当全副武装的“清道夫”狱警队冲入洗衣房时,看到的只有满地残尸、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以及那个倒在血泊中央、仿佛也已死去的亚洲男人。
纳迪尔及其十八名核心手下,在洗衣房被一人屠杀的消息,如同野火般烧遍“坟墓”每一层牢区。
“藏书人”马修站在图书馆窗前,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简报,棕红色的瞳孔深处暗流汹涌。
凯撒在长岛庄园收到加密通讯,琥珀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与更深的兴趣。
麦卡伦放下咖啡杯,灰绿色猫眼石瞳孔倒映着城市灯火,轻声对老管家说:“看来,‘坟墓’要关不住他了。”
冥王的数据流座椅在黑暗中微微闪烁,合成音冰冷:“加速计划。在‘蛇首椅’反应过来之前,我们要拿到钥匙。”
而“坟墓”最深处,那间从未对外开放的“典狱长办公室”内,一个苍老的声音低语:
“‘北极星’,要变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