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前。
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
接线员王莉戴着耳机，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个又一个的报警电话。
“你好，110……好的女士，您别急，因为停车纠纷是吧？请告知我您的具体位置，我们立刻派民警过去处理。”
“你好，110……先生，手机丢了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们无法通过号码直接定位，建议您先联系运营商挂失，然后到属地派出所报案登记……”
作为一名工作了五年的资深接线员，王莉已经练就了一颗强大的心脏和波澜不惊的专业素养。
她接过喝醉了酒打来要跟警察唠嗑的，接过夫妻吵架要警察评理的，甚至还接过投诉楼下小狗半夜叫影响自己休息的。
可以说，形形色色的奇葩报警，她都见识过。
但今天，她还是碰上了一个让她刷新认知的电话。
“你好，110报警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她用标准的开场白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我……我想……报个警？”
王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种不确定的语气，通常不是恶作剧，就是当事人处于一种极度紧张或尤豫的状态。
“好的，先生，请说，您遇到了什么事？”
接下来，就是一段让王莉职业生涯受到严峻考验的对话。
“我……我获得了一种……能力……”
“功能上……有点‘刑’……”
“它叫‘超级监狱系统’……”
“它就在我脑子里！一个半透明的蓝色框框！”
王莉一边保持着镇定的语气引导对方，一边飞快地在系统里敲下关键词：【报警人自称获得超能力】、【精神状态疑似异常】、【妄想】、【超级监狱系统】。
作为专业人士，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人可能存在精神方面的问题。
这种电话并不少见，指挥中心有专门的应对预案。通常是安抚对方情绪，询问地址，然后通知属地派出所和医疗机构协同上门。
但这一次，王莉却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电话那头的年轻人，虽然言辞听起来荒诞不经，但他的逻辑是清淅的。
他没有说自己要用这个“系统”去称霸世界，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恰恰相反，他的内核诉求是——“上交国家”。
他反复强调这个“系统”的危险性，强调个人没有能力掌控，必须由政府来管理。
这种“觉悟”，实在是高得有些离谱，完全不象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思维模式。
精神病患者的幻想，通常是自我中心的，是混乱的。而这个报警人，他的思路清淅，目的明确，甚至还带着一种普通人特有的、对国家机器的敬畏和依赖。
“我觉得这东西太危险了，我一个小老百姓根本hold不住，所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咱们政府，想到了党和人民！”
当听到这句话时，王莉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万一……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这怎么可能？这是二十一世纪，是科学昌明的现代社会。
但职业的敏感性，让她没有象往常一样，简单地将这个警情标记为“需医疗介入”。
她一边安抚着陈凡，一边在内部通讯系统里，向今天的值班长官，指挥中心副主任张国平发了一条信息。
【报告张主任，接到一个特殊警情。报警人陈凡（身份证号已核实），声称自己脑中出现‘超级监狱系统’，功能为抓捕罪犯，因觉得危险，主动报警要求‘上交国家’。报警人逻辑清淅，情绪稳定但紧张，不似典型精神障碍。请求指示。】
信息发出去不到三十秒，她耳麦里就传来了张国平低沉的声音。
“王莉，电话保持通话，把实时录音转到我的频道。另外，立刻查一下报警人陈凡的全部户籍信息、社会关系、有无犯罪记录、有无精神病史。”
“是！”王莉精神一振。
她知道，张主任认真了。
张国平，市局指挥中心副主任，曾经的一线刑警队长，以心思缜密、嗅觉敏锐着称。他经手过的离奇案件数不胜数，寻常的恶作剧电话根本不可能引起他的注意。
王莉迅速操作，将陈凡的电话录音实时转接，同时在公安内部系统里查询陈凡的资料。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报告张主任，陈凡，男，24岁，户籍地本市，xx大学本科毕业，现于环球贸易中心b座‘蓝海科技’公司任职市场专员。社会关系简单，父母为退休教师。无任何违法犯罪前科，无精神类疾病就诊记录。信用记录良好，无大额贷款。”
一份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履历。
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毕业生，一个本本分分的上班族。
这样的人，会闲得无聊，编造一个如此离奇的故事来报假警吗？
动机是什么？博取关注？恶作剧？
张国平一边听着耳机里陈凡和王莉的对话，一边看着屏幕上陈凡的资料，眉头紧锁。
他听到了陈凡有些语无伦次地描述着那个“蓝色框框”，听到了他对于“罪恶值”的解释，更听到了他那份发自内心的恐惧和“上交”的决心。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作为老刑警，他信奉一句话：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都可能是真相。
当然，他更信奉唯物主义。
他绝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什么“超能力系统”。
但他相信，这个叫陈凡的年轻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或许，他无意中接触到了某个秘密的、高科技的犯罪团伙，被植入了某种实验性的脑机接口设备？
又或者，他卷入了某个网络虚拟现实游戏中，无法分清现实和虚幻？
再或者，这是一种新型的、他从未见过的精神类疾病的早期征状？
无论哪种可能，都值得重视。尤其是报警人提到了“危害国家安全”这个级别。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处理一切潜在威胁的基本原则。
“王莉，稳住他，获取他的具体位置，告诉他我们会派人过去。”张国平下达了指令。
“是！”
挂断内部通信，张国平站起身，走到了指挥大厅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车水马龙的城市。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李，来我办公室一趟。穿便服。”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的寸头年轻人推门走了进来，正是刑侦支队的新锐警员李浩。
“张叔，找我啥事？”李浩问道。
“跟我出个警。”张国平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夹克。
“出警？什么案子？指挥中心都惊动您了？”李浩有些好奇。
张国平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古怪：“一个……可能需要我们唯物主义世界观受到一点小小的冲击的案子。”
他把刚才的情况简单跟李浩说了一遍。
李浩听完，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没合上。
“张叔……您没开玩笑吧？超级监狱系统？上交国家？这……这不就是网络小说的剧情吗？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妄想症患者或者恶作剧吧？”
“所以才叫你去。”张国平淡淡地说道，“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脑子活，接触的新东西多。你去看看，他说的那些东西，是不是现在有什么新的高科技玩意儿，或者是什么网络上的梗。”
“而且，”张国平的语气严肃了起来，“记住，我们的任务是去‘了解情况’，不是去‘抓捕精神病’。在没有弄清楚真相之前，不缺省任何立场，不要刺激对方，注意沟通方式。”
“明白！”李浩立刻收起了嬉笑的表情，严肃地立正。
就这样，市局指挥中心副主任，带着一名刑侦支队的精英，亲自出动，去处理这个“史上最离谱”的报警电话。
他们的第一站，就是环球贸易中心。
而现在，坐在咖啡馆里，听完陈凡“坦白”的张国平，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今天……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这不是一句嘲讽，而是一个非常专业的试探。
他在观察陈凡的反应，想从他的反应中，判断他到底是偏执的疯子，还是一个真的遇到了麻烦、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