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一个个心慈手软、瞻前顾后,非要救这小白脸的结果?!!”
智通和尚的怒吼如同炸雷,
猛然在狭窄潮湿的石牢内迸发,
瞬间压过了外面哗啦啦的暴雨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宽大的僧袍因愤怒而鼓荡,
原本总是带着三分伪善笑意的脸上,
此刻铁青扭曲,
双目圆睁,
里面燃烧着骇人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宋宁、杨花、方红袖、桃花、凤仙、毛太、了一、了缘……
所有人如同泥塑木雕般立在原地,
沉默地承受着这狂暴的斥责。
冰冷的雨水顺着石牢顶部唯一的洞口疯狂灌入,
溅落在他们身上、脸上,
却无人敢抬手擦拭。
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只有粗重的呼吸和雨声交织。
石牢内,
哪里还有周云从的影子?
只剩下地上几个被雨水泡发的冷硬馒头,
一个倾倒的空水壶,
“三法典”之一未动用的毒药散落在一旁。
而另外两“法典”——
石牢顶洞口上方,
悬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钢刀,
刀柄被绳索牢牢捆缚,
绳索的另一端,
则系着一条长长从上方坠落下来、在狂风吹拂和雨滴击打下不断飘荡、鲜艳得近乎诡异的红索,
在昏暗的光线下摇曳着。
“那周云从一旦逃出去报了官……”
智通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
却比刚才的咆哮更让人心头发冷,
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我苦心经营、小心维持了三十年的慈云寺……顷刻之间,就会土崩瓦解!毁于一旦!”
他缓缓转动着那颗光溜溜的头颅,
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的刀子,
从面前每一张或苍白、或凝重、或低垂的脸上缓缓割过。
那目光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慈和”,
只剩下赤裸裸的、濒临绝境的凶兽般的狠厉。
忽然,
他嘴角扯动,发出一声短促而阴森的冷笑:
“呵呵……不过,诸位弟子、知客执事、还有我‘亲爱’的夫人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意味:
“我智通若是倒了霉,不好过了……你们以为,你们就能置身事外,继续过你们的逍遥日子吗?!”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
悬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雨依旧在下,
那根红绳依旧在飘,
石牢内的空气,却比任何严冬都要寒冷刺骨。
无人敢开口,
无人敢应声。
就连平日里最得宠、最恣意的杨花,
此刻脸上也收起了所有风情,
虽然未见明显的惧色,
但那双总是流转着媚意的眸子里,
只剩下了一片沉沉的凝重,樱唇紧抿。
智通的怒火显然并未因这死寂而平息,
反而如同被压抑的火山,翻滚得更加炽烈。
他那冰冷刺骨的目光,
如同毒蛇的信子,
缓缓舔过杨花、方红袖、桃花、凤仙这四位曾经他最“疼爱”的妾室脸庞。
那目光里,
再无半分往日的怜爱或欲望,
只剩下一种审视器物是否破损、评估价值的极致冷酷。
“呵呵……”
他突然咧开嘴,
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低笑,
这笑声在暴雨背景音下,显得格外阴森。
“宁儿说得没错啊……”
他像是自言自语,
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我这慈云寺里,就是养了一群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东西!喂她们珍馐,给她们绫罗,把她们捧在手心……结果呢?哼,养条狗还知道看家护院,朝主人摇尾巴!养她们……还不如养条狗听话!”
“智通老爷!”
“师祖!”
四名美艳妇人闻言,
娇躯齐齐一震,脸色瞬间惨白。
这话语中的绝情与贬损,比任何责骂都更令人胆寒。
智通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与“醒悟”中,
继续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缓语调说着:
“为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书生,就能忘了自己端的是谁的碗,穿的是谁的衣,躺在谁的榻上……呵呵,真是好得很啊……”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
“轰——”
是一股毫无掩饰、宛如实质的刺骨杀意,
猛地从他肥胖的身躯里爆发出来,
充斥了整个石牢,让温度似乎都骤降了几分。
“宁儿还有一句话,说得更加通透。”
智通的声音此刻平静得可怕,
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毁灭力量,
“便是我往日……将你们捧得太高,惯得太狠,高得你们……忘了自己本是泥里的玩意儿,离了我的手,什么都不是!”
“宠得你们……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你们的一切——这副皮囊,这身荣华,这条贱命——到底是谁赏给你们的!!!”
他那充满杀意的目光,
如同刽子手在挑选祭品,
先是在杨花倔强紧绷的脸上停留一瞬,似乎在衡量;
随即扫过方红袖那低垂却挺直的脖颈;
最终,
如同冰冷的铁钳,
牢牢锁定在已然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桃花和凤仙身上。
“今天,”
智通缓缓吐出一口气,
仿佛做出了最终决定,
“老子就发发善心,帮你们……好好清醒清醒。让你们知道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让旁边的人看着,明白明白道理。”
瞬间,
所有人都明白了——杀鸡儆猴。
鸡,是地位相对最低的桃花与凤仙;
猴,则是杨花与方红袖,乃至在场所有心有浮动之人!
“老爷!老爷饶命啊!!!”
桃花第一个反应过来,
巨大的求生欲和恐惧让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水积洼里,
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对老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是那书生……是那书生狡猾,与奴婢无关啊老爷!求您看在往日……看在往日奴婢尽心伺候的份上,饶奴婢一条贱命吧!奴婢愿做牛做马,生生世世报答老爷!老爷!!!”
凤仙见桃花如此,
也吓得魂飞魄散,
慌忙跟着跪倒,声音抖得不成句子:
“老、老爷开恩!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一切都是桃花姐姐她……不,不!是我糊涂!是我没用!求老爷饶命!饶命啊!!!”
两人凄惨的哭求声在石牢内回荡,
混合着雨声,更添几分绝望。
然而,
她们的哀求并未换来丝毫缓颊。
“刷——!”
只见黑影一闪!
智通那佝偻的身躯此刻竟爆发出与其体型全然不符的鬼魅速度,
如同出膛的炮弹,
瞬间便跨越了几步的距离,
一只青筋暴起、蒲扇般的大手,
以雷霆万钧之势,精准而冷酷地扼住了桃花的咽喉!
“呃——!!!”
桃花所有的哭求戛然而止,
化为一声短促痛苦的窒息音。
她的眼睛猛地凸出,
双手无力地扒拉着智通铁钳般的手腕,
双腿徒劳地蹬踹,脸上迅速涨成一片绝望的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