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橙小师父,看,张老伯从成都府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当那名佝偻老汉推着那辆堆满空竹筐的板车,
“踏踏踏踏”像只撒欢的小狗般蹦跳着迎了上去。
面容被常年风吹日晒刻满了深深的皱纹,
一副标准的、饱经风霜的农夫模样。
“德橙,你看这是什么?”
黝黑的脸上立刻绽开慈祥淳朴的笑容,
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物件,
露出里面一个造型拙朴却晶莹可爱的糖人,
递到德橙兴奋的小手里。
“果然……”
紧紧锁定那张老汉看似迟缓实则每一步距离都仿佛丈量过的步伐,
以及那佝偻身躯下隐隐透出的、异于寻常老农的沉稳气度。
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对宋宁低语:
“这张老四,功底确实比他女儿更深,呼吸绵长,脚下生根,是个硬茬子。不过……”
他眼中闪过一丝属于“武林高手”
“看他年岁已高,气血终究不如青壮旺盛。若不动用‘飞剑’这等仙家手段,只拼拳脚硬功,我独自应对,应有七成把握能拿下他。”
杰瑞的目光迅速扫向张老汉身旁另一人。
那是个同样穿着粗布衣、肩上扛着扁担的中年汉子,
扁担两头挂着两个洗刷得干干净净的豆腐木桶,
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未卖完的豆腐和清水。
“旁边那个卖豆腐的,脚步虚浮,气息杂乱,就是个普通的市井小贩,身上没练过武的痕迹,不足为虑。”
他的注意力再次完全集中到正与德橙含笑说话的张老四身上,
眼神里的警惕丝毫未减。
“你把弦绷得太紧了,杰瑞。”
轻轻拂过杰瑞紧绷的神经。
目光也落在院外,但话语却清晰传入杰瑞耳中:
“过分的警惕,本身就会散发出不寻常的气息,如同暗夜中的灯火,反而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和怀疑。”
“记住,他们潜伏十年,所求是稳妥复仇,目标明确。我们两个无足轻重的新人,并非他们的仇敌。若因我们举止异常,让他们误以为身份暴露、图谋败露,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届时,即便我们原本不在名单上,为了灭口,他们也不得不动手了。”
“他们的复仇目标又不是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让杰瑞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
换上了一丝赶路推车后的疲惫与适度的好奇,
望向院外。
“爹爹,您可算回来了!”
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松快与一丝作为主人家未能及时安排妥当的歉意,
“这两位从慈云寺来送‘肥料’的师父,已经等候多时了。您不在家,女儿也不知该卸在何处妥当,怕坏了地气。您快些去安置了罢,莫让两位师父久等,失了礼数。”
“哎,哎,好,好。”
黝黑的脸上立刻堆起歉疚的笑容,连连点头。
他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木桌旁坐着的宋宁与杰瑞。
“罪过,罪过!让两位师父久等了!实在是小老儿腿脚慢,耽搁了时辰。”
朝着两人紧走几步。
语气里满是乡野农人的朴实与惶恐:“两位师父且再宽坐片刻,喝口茶润润喉,小老儿这就去把‘肥料’卸了,绝不敢再劳二位久候!”
便转身要朝篱笆院外那辆气味独特的“肥料”走去。
目光在宋宁和杰瑞年轻而陌生的面孔上仔细扫过,
那双被皱纹包围、看似浑浊的老眼里,
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
“瞧小老儿这记性……两位师父看着面生得紧,可是近日才到宝刹挂单?”
声音却放得更缓,带着纯粹的好奇问道:
“不知……以往常来的那两位师父,近来可好?可是寺中事务繁忙,抽不开身了?”
“哼,他们……”
一旁的杰瑞鼻腔里挤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冷哼,
下意识就想说出“不知去向”
甚至语气里已经带上了点试探的锋芒。
“那两位师兄近来另有职司,智通师祖体恤,便让我二人暂代这送肥之责,也算是入门的一番磨砺。”
截住了杰瑞未尽的、可能带来风险的话语。
他脸上带着初入佛门弟子应有的恭谨与一丝恰到好处的腼腆,
“我等确是刚入寺不久的俗家弟子,许多规矩还不熟络,日后还需张老伯您多指点。”
“哦——!原来如此!智通大师真是体恤下人,慈悲为怀啊!”
笑容更加深刻,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菊花的模样,
“那今后可要辛苦二位小师父了!这活计虽然气味不佳,却是肥田养地的根本,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张老四不再耽搁,转身快步走向那辆粪车。
在靠近那沉重板车时,却显出了与外表不符的力量。
那载满数百斤“肥料”两三人方能推动的木轮板车,
竟被他一人稳稳地推动起来!
发出“吱吱呀呀”
径直朝着菜园深处预留的沤肥坑方向而去。
沉稳老练,绝非寻常老农可比。
杰瑞的眼角余光紧紧追随着张老汉推车的背影,
心中那“此人身怀武功”是坐实了几分,
不过并没有喝。
眼神深邃,不知在思量什么。
金黄色的阳光将菜叶的影子拉得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