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毒辣,晒得长纱城的青石板路都在冒着虚烟。
街上的黄包车夫躲在树荫下扯着衣领扇风,只有位于城中心那座新月酒楼依旧门庭若市。
这里是长沙城里的销金窟,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界。
今日顶层却静得出奇。
整个三楼被霍家包了场,平日里那些穿梭不停的伙计全都被赶到了楼下候着。
楼梯口,哑巴停下脚步,侧身让出半个身位。
解厌抬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在那双纯手工纳底的布鞋落地的瞬间,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混著女人体香的脂粉味儿扑面而来。
宽敞的雅座被屏风隔开,透光的窗纱半掩,将刺眼的阳光滤成暧昧的暖黄。
霍仙姑坐在窗边。
她今日换了一件素白的真丝旗袍,上面用银线绣著几枝清雅的兰花。
布料极薄,紧紧贴合著身段,勾勒出腰臀间惊心动魄的弧线。
旗袍的开叉比那日还要高上两分,她翘著二郎腿,莹白的小腿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得人眼晕。
听见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
那张美艳的脸上没了前几日的咄咄逼人,也没了身为九门当家的傲气,眼波流转间,竟透著一股子说不出的幽怨与楚楚可怜。
“解少爷这架子是越来越大了,让人家好等。”
声音软糯,带着钩子。
她甚至亲自起身,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微微弯腰,替对面的空杯斟茶。
这一弯腰,领口处的风光便有些遮掩不住,那股幽香更是直往人鼻子里钻。
若是换了旁人,就算张大佛爷那种定力,怕是都得在这温柔乡里晃个神。
解厌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他从小的期望,就是活下去,除了能让他变强的力量,其它诱惑,没空关注。
他没看那杯茶,也没看霍仙姑那刻意展露的风情,视线只在那把紫砂壶上停留了一瞬。
“壶不错,就是茶泡老了。”
解厌抬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扣了两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我不渴,也没闲工夫听曲。”
霍仙姑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滚烫的茶水溅了一滴在手背上,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那双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恼意。
这块石头。
她是女人,更是个漂亮的女人。
在长沙城这片地界上,多少军阀豪强为了博她一笑争得头破血流。
她今日特意做低伏小,换了这身装扮,本想着以柔克刚,软化这小子的态度,好在谈判桌上多占点便宜。
结果这人上来就是一副“有屁快放”的死样子。
“解少爷真是个急性子。”
霍仙姑放下茶壶,抽出一方丝帕轻轻擦拭手背上的水渍,动作慢条斯理,那股子楚楚可怜的劲儿收敛了几分,语气里多了一丝试探。
“那日是我唐突了,没看清解少爷的真龙之姿。“
”这几日我想了想,咱们两家毕竟是世交,若是真闹僵了,让外人看了笑话不说,还得便宜了那些盯着咱们的饿狼。”
她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解厌。
“我霍家在西北有些人脉,前些年有些长辈折在里头,但也带出来点东西。我知道解家现在急着往那边走,我这东西,或许能护你命。”
解厌靠在椅背上,颤抖的右手缩在袖子里,左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什么东西?”
“一本笔记。”
霍仙姑伸出两根手指,从随身的手包里夹出一本泛黄的牛皮笔记本,轻轻压在桌面上,却不推过来。
“这是我三叔婆当年拼了命带出来的。那一支三十人的队伍,装备精良,还有两个摸金校尉压阵,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吊著一口气爬出了沙漠。”
她压低了声音,身子前倾,那股压迫感又隐隐透了出来。
“那地方邪门得很。笔记里说,那沙漠底下全是空的,沙子会流血,海子会走路。”
“更可怕的是”
霍仙姑顿了顿,盯着解厌的眼睛,一字一顿。
“那里面的蛇,会说话。”
解厌的瞳孔猛地收缩,表情郑重了些许。
会说话的蛇。,这正是他的目标。
这五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插进了他脑海中那张残缺地图的锁孔里。
体内的血液毫无征兆地沸腾了一下,那是水鬼线蛊虫对同类的感应,也是一种源自基因深处的渴望。
果然是那里。
黑水城,古潼京。
霍仙姑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见他神色微变,心中不由得一喜。
只要你感兴趣,这生意就有的谈。
“解少爷,这情报的分量,您心里应该有数。”
霍仙姑的手指按在笔记上,红唇轻启,图穷匕见。
“我要的不多。解家在城南那两条军火运输线,我要三成干股。”
三成。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当家人肉疼的数字。
军火是暴利,三成干股意味着每年数以万计的大洋,更意味着霍家能名正言顺地插手解家的核心生意,把手伸进解家的腹地。
这就是她今天的目的。
先示弱,再抛饵,最后狠狠咬下一块肉。
雅间内陷入了死寂。
窗外的蝉鸣声显得格外聒噪。
解厌看着那本笔记,又看了看霍仙姑那张写满算计的脸,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冷得掉渣。
“霍当家,你这算盘打得真响,我在解府都听见了。”
他缓缓坐直身子,左手伸出,并不是去拿笔记,而是端起了那杯茶,泼在了地上。
滋啦。
青砖地面腾起一阵白烟。
“三成?把你卖了也不值这个价。”
霍仙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怒火蹭地窜上脑门。
“你!”
“解厌!你别太过分!这情报可是独一份,若是没这笔记指路,你们进了那片无人区就是瞎子摸象,到时候别说找东西,连尸骨都留不下!”
“那是我的事。”
解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这本笔记,我要了。”
“至于价钱”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霍仙姑面前晃了晃。
“一成。爱要不要。”
“你——!”
霍仙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那精致的旗袍差点被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