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日,长沙城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顽本鰰占 耕薪嶵全
原本以为九爷重伤、大少爷病弱,这解家就是块等著被切的肥肉。
谁曾想,这几日解家的盘口不仅没乱,反而像是被一只铁手狠狠攥了一把,挤出了不少脓血。
城东两家做了十几年的古董铺掌柜,因为私吞了一笔明器款子,连夜人间蒸发。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只有去接管铺子的新伙计说,后院那几口喂狗的大缸,第二天早上洗了好几遍才洗干净腥味。
城南的货运码头,几个平日里跟霍家眉来眼去的工头,在喝了一顿解大少爷赏的“和头酒”后,回来就一个个老实得像鹌鹑。
齐齐一排跪在祖师爷像前发毒誓,这辈子生是解家人,死是解家鬼。
手段狠辣,雷厉风行。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解家大少爷,以前那就是在装病,现在摊牌了,就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猛虎。
解府书房内。
解厌坐在紫檀大案后,手里拿着一只狼毫笔,正批阅著这几日清理出来的账目。
房间里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哑巴抱着刀守在门口,身如铁塔。
解厌的眉头微微皱着。
倒不是因为账目上的亏空,这些钱对他来说不过是数字,只要人还在,钱随时能赚回来。
让他烦躁的,是他的手。
那只握笔的右手。
原本行云流水的笔锋,突然毫无征兆地一顿。
“啪。”
狼毫笔的笔杆在指尖剧烈颤抖了一下,一滴饱满的墨汁重重砸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团刺眼的乌黑,毁了刚写好的一行批注。
解厌盯着那滴墨,眼神沉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控制手指肌肉停止颤动。
没用。
食指和中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正在以一种极高的频率细微抽搐。
这种抽搐不疼,也没有知觉,就像是这截神经已经不属于他的大脑管辖,被切断了信号。
“咵。”
笔杆脱手,掉在桌面上,滚了两圈,落在地上。
解厌看着自己的右手,五指僵硬地蜷缩著,那是痉挛。
“怎么回事?”
哑巴听到动静,立刻转身,几步跨到桌前,看着地上的笔,又看向解厌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
“没事。”
解厌用左手按住颤抖的右手,用力压在桌面上,借着桌案的硬度强行止住抖动。
“用多了。”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那晚的“万丝劫”虽然霸道,但那是强行透支了这具身体的负荷。
水鬼线虫的发丝连接着他的脑神经,每一根头发的舞动,都需要极其庞大的神经信号去指挥。
那晚他操控了成千上万根。
这就好比给一根细铜丝通了高压电,没当场烧断已经是万幸,现在这铜丝焦了,接触不良了。
“少爷,蓝姑娘来了。”
门外传来老管家的通报声。
“让她进来。”解厌收回手,藏进袖子里,面色恢复如常。
门被推开。
蓝花端著一只冒着热气的药碗走了进来。
这几日她一直在调养,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好了不少。
只是自从那晚“以身暖尸”之后,这丫头每次见解厌,眼神总是躲躲闪闪,连脖子根都泛著红。
此时她穿着一身改良过的苗族短衣,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腰肢,走起路来银饰叮当作响。
“主主人,该喝药了。”
蓝花走到桌前,把药碗放下,眼神不自觉地往解厌藏在袖子里的右手上瞟。
“还在抖?”
她小声问道,声音软糯,却带着一股子笃定。
解厌抬眼看她:“你看得见?”
“听得见。”
蓝花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银环,“我的‘听瓮’告诉我,您的右手肌肉在悲鸣,那是被阴蛊反噬后,神经坏死的前兆。”
解厌沉默了两秒,缓缓把右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摊在桌面上。
还在抖。
那种细密的抖动频率,连带着桌上的茶水都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蓝花咬了咬下唇,这次没再害羞。
她是蛊医,面对病患时,那种苗疆女子的野性和专业压过了羞涩。
她伸出有些凉意的小手,搭在解厌的脉搏上,闭上眼,另一只手从竹篓里摸出一只米粒大小的透明蛊虫,轻轻放在解厌的手背上。
那是“探脉蛊”。
蛊虫顺着解厌的毛孔钻了进去,在他皮肤下鼓起一个小包,顺着手臂一路向上游走。
解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点痛对他来说像蚊子叮。
片刻后。
蛊虫从肩膀处钻了出来,浑身变得漆黑,刚一落地就蜷缩著死透了。
蓝花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果然”
她抬起头,那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担忧。
“主人,您的身体现在就是个战场。”
“怎么说?”解厌问。
“那禁婆的发蛊是活物,它有自己的意识,一直在试图同化您的神经系统,想把您变成它的傀儡。“
”而那颗尸丹是死物,它在不停地释放寒毒,冻结您的生机。”
蓝花咽了口唾沫,指著解厌的脊椎。
“现在这两股力量在您的脊椎大龙里打架,您的神经,已经渐渐已经开始纤维化。”
“如果不解决,最多一个月。”
她伸出一根手指,声音发颤。
“一个月后,这种颤抖会蔓延到全身。先是手脚,然后是躯干,最后是呼吸肌肉。”
“您会清醒地看着自己瘫痪,最后活活憋死。”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哑巴的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眼眶泛红,当听到少爷会活活憋死时,他死死盯着蓝花,仿佛只要她说谎就要拔刀。
解厌却笑了。
他用左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一个月?应该够了吧。”
“赌一下!”
他放下碗,舌尖舔去嘴角的药渍,眼神里透出一股疯劲。
“既然神经坏了,那就换一副。”
“换?”蓝花愣住了,“神经怎么换?那是人身上最精细的东西,断了就接不上了!”
“人接不上,不代表虫子不行。”
“我想用毒和蛊,替换神经。”
解厌从怀里掏出那张从汪家杀手身上搜来的残缺羊皮地图,拍在桌上。
地图摊开。
那个位于西北角落,被朱砂圈出的红点,像是一只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众人。
旁边那条抽象的黑蛇图案,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这世上有一种蛇,它的毒素不杀人,专门麻痹神经,甚至能重塑记忆。”
解厌的手指点在那条黑蛇上,指尖的颤抖让那个动作看起来像是在敲击。
“黑毛蛇。”
“它的毒液里有一种特殊的生物酶,能软化并重塑神经纤维。只要剂量控制得好,它就是最好的粘合剂。”
“或者,替代品。”
蓝花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天书一样。
“这这是传说里的东西!而且那是剧毒!您这是在赌命!”
“我从被母亲怀上那天,就在赌命。”
解厌站起身,那种因身体失控而产生的烦躁此刻一扫而空,一旦有了目标,他就只剩下了猎手的本能。
“只要能赢,吃点毒算什么?”
他看向哑巴。
“收拾东西。水、干粮、枪支弹药,按双倍份量备。”
“我们去沙漠。”
“去哪?!”
一声怒喝从门外传来。
解九爷拄著拐杖,在老管家的搀扶下,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了,此刻那张平日里沉稳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怒火。
“胡闹!“
”解厌。你简直就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