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清楚记得,解家为了这小子的病求医问药这么多年,连他也帮着找过几个洋大夫。
“病是真的。”
解厌伸出左手,挽起袖口,露出那苍白得的小臂。
皮肤下,隐约可见青紫色的血管在微微跳动,透著一股诡异的寒意。
“只是我怕死,就得找法子活。”
“寻了些苗疆的偏方,虽然邪性,但被毒虫入体后,说来也巧,倒也让我捡回一条命。”
他没全说实话,也没全说假话。
张启山扫了一眼那截手臂,眉头微皱。
即便隔着几步远,他也能感觉到那手臂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确实不像正经路数。
“苗蛊?那是邪道。”
张启山收回目光,语气严厉了几分。
“你二叔也是个明白人,没教过你,这旁门左道,终究会反噬其身吗?”
“能抓老鼠就是好猫,能杀敌就是好枪。”
解厌毫不退让。
“正道邪道,那是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评判的。”
“我只有两月寿命了,是毒是蛊,是否反噬,那还重要吗?”
“就像这次汪家趁虚而入,若是没有我这点‘邪道’手段,二叔这会儿怕是已经在棺材里了。”
“佛爷您坐镇长沙,布防森严,不也还是让这群老鼠钻了空子?”
这话一出,站在张启山身后的副官脸色骤变,手下意识地摸向枪套。
竟敢当面指责佛爷布防不力!
解九爷更是吓得心脏漏跳了一拍,刚想喝止。
“哈哈哈哈!”
张启山却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屋顶瓦片嗡嗡作响。
“好!好小子!”
笑声骤停。
张启山猛地站起身,一只大手如蒲扇般伸出,重重地拍向解厌摆在桌案上的右手。
“那我倒要看看,你这邪道手段,到底有几斤几两!”
这一掌看似随意,实则快若奔雷,带着一股刚猛无铸的劲风。
张启山身负穷奇血脉,天生神力,这一拍若是落实了,就算是块花岗岩也得裂开。
他是要试解厌的底。
解厌没有躲。
就在那只大手落下的瞬间,他的右手掌心向上,猛地一翻,迎了上去。
“砰!”
两只手掌在半空中狠狠撞在一起。
一声闷响。
他们中间的那张紫檀木茶桌,猛地一颤,桌面上的茶杯瞬间被震出无数道细密的裂纹,茶水顺着裂缝渗出。
张启山只觉得自己的手掌像是拍在了一块万年寒冰之上。
一股极其霸道阴冷的寒气,顺着两掌接触的地方,疯狂地朝他经脉里钻,瞬间就让他的半条手臂有些发麻。
那是尸王定尸丹的寒毒。
而解厌也不好受。
张启山那股刚猛的穷奇热劲,像是一团烈火冲进体内,震得他内腑一阵翻涌,喉头涌起一股腥甜。
但他生生咽了回去。
【金刚铁骨】全面发动,脊椎骨发出细微的爆鸣,将这股恐怖的冲击力硬生生卸入了脚下的地砖。
“咔嚓。”
解厌脚下的青石板砖,爆裂成块。
两人保持着握手的姿势,谁也没有动。
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在滋滋作响。
张启山眼中的轻视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震惊。
这小子的力气,竟然能扛住自己这一掌?
不仅扛住了,这股阴寒的内劲,更是闻所未闻。
怪不得能手撕尸王。
这哪里是人,这分明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
几息之后。
张启山率先收力,松开了手。
他将手背在身后,大拇指不著痕迹地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掌心,驱散那股寒意。
“哈哈!不错不错!”
“看来老九你是真的后继有人了。”
这一句话,算是彻底承认了解厌在九门中的地位。
解九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瞬,他真怕张启山杀了解厌。
“佛爷谬赞。”
解厌收回手,轻轻甩了甩袖子,努力保持着面色如常。
“我这点微末手段,在佛爷面前,也就算个戏法。”
张启山拿起下人刚换上的茶杯,目光越过杯沿看向解厌。
这小子,心性够稳,够狠。
是个做大事的料,也是个极度危险的变数。
“既然你有这本事,那我也就直说了。”
张启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大氅,显然是不打算多留。
他站到解厌面前,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
“你要报复汪家,给你二叔报仇,我不拦著。”
张启山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但是,长沙城,不准乱。”
“这是底线。”
“还有,我不管你们八门之间怎么斗,若是惊扰了百姓,或者让日本人看了笑话,别怪我不讲情面。”
这是警告,也是身为布防官的立场。
解厌微微颔首。
“佛爷放心,解家做事,有分寸。”
“那是最好。”
张启山拍了拍解厌的肩膀,力道不大,却意味深长。
他转身欲走,忽然又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随意的小事。
“对了,最近别往城北那边去。”
他没有回头,语气淡淡的。
“黑市上有个新消息,有人出了重金,要你的命。”
“哦?”
解厌挑了挑眉,“我的命这么值钱?佛爷能否告知,是谁要我这条命?”
张启山侧过头,那双鹰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总之自己小心!”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张启山再不停留,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解府。
军靴踩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厅堂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解厌站在原地,摩挲著有些发麻的右手掌心。
解九爷走过来,脸色有些凝重。
“佛爷这话里有话。能让佛爷忌讳北方?难道是张家本家的人?”
九门中虽然都尊张启山为首,但对于他的出身,老一辈的人都心照不宣。
那是从东北逃难来的,背后的家族庞大而神秘。
若是被那边的人盯上,麻烦可就大了。
“我是不是,真的就活不过这二十岁了?”
解厌轻笑一声,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他转身走向后堂,声音在空荡的厅堂里回荡。
“看来,这浑水,比我想的还要深。”
“既然有人想买我的命,那就让他们带够了本钱再来。”
他的手掌微微握紧,指尖那股属于尸丹的寒气再次流转。
张大佛爷的警告他听进去了。
但怎么做,那是他解厌的事。
这世道,看来光靠忍是不行的。
得杀!
杀到人人怕你,闻风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