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
解九爷靠在床头,脸色比昨日更加灰败,连呼吸都带着一种破风箱般的嘶鸣声。
他看着解厌端著那个白瓷碗走进来。
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瞬间钻入鼻腔。
解九爷的眉毛抖了抖,胃部一阵抽搐,但他强行忍住了。
解厌走到床边,将药碗递了过去。
“二叔,喝了它。”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
解九爷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东西。
那暗紫色的液体表面,还漂浮着一层诡异的油光,怎么看都像是刚从阴沟里舀出来的毒药。
“这是你那苗疆方子?”
解九爷的声音虚弱,但眼神还算清明。
“算是吧。”
“什么味儿?怎么跟煮了双烂草鞋似的。”
解九爷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试图缓解一下房内凝重的气氛。
解厌没笑。
他只是静静地端著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倒映着解九爷苍白的面容。
“喝了会很疼。”
“比被人砍围着砍还疼?”
“比那个疼十倍。”
解九爷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侄子,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接过了药碗。
“那就喝。”
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这药的成分。
仰头,一饮而尽。
“咕嘟。”
喉结滚动,那一碗粘稠的暗紫色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囊。
“啪。”
空碗落地,摔得粉碎。
解九爷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下一秒。
“呃——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从这个沉稳冷静了一辈子的男人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的身体猛地弓起,像是一只被扔进油锅的大虾,全身的青筋在瞬间暴突,如同一条条蚯蚓在皮下疯狂游走。
那是药力在炸开。
解厌的血带着霸道的吞噬属性,冲进解九爷的经脉,开始疯狂地撕咬那些盘踞在脏腑上的阴毒。
战场就在解九爷的体内。
这种痛苦,无异于被人把五脏六腑掏出来,放在磨盘上碾压。
解九爷的皮肤瞬间变得赤红,如同煮熟的螃蟹,大颗大颗黑色的汗珠从毛孔中渗出,散发著一股恶臭。
他在床上剧烈挣扎,指甲抓破了锦被,还在自己的胸口抓出几道血痕。
“按住他!”
解厌低喝一声。
早已守在门口的蓝花和哑巴,硬著头皮冲上来,死死按住解九爷的双腿双手。
但发狂的九爷力气大得惊人,蓝花整个人都被颠得上下乱晃,根本控制不住。
“主人!九爷的心跳太快了!要爆了!”
蓝花尖叫,她能感觉到解九爷的脉搏快得像擂鼓,随时可能骤停。
解厌没有慌。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虚按在解九爷的胸口上方。
“出。”
一个字吐出。
他那头原本温顺的短发,猛然暴涨!
数十根漆黑的发丝,如同有了生命的钢针,在空气中发出一阵细微的破空声。
“噗!噗!噗!”
发丝精准地刺入解九爷胸口的几大死穴。
天池、膻中、鸠尾
这些平日里触之即死的穴位,此刻却成了排毒的通道。
发丝入肉三分。
解厌闭上眼,通过那些连接着他神经的发丝,精准地感知著二叔体内的每一丝变化。
水鬼线虫的特性被发挥到了极致。
它们不是在破坏,而是在引导。
那些狂暴的药力被发丝束缚,像是一群被鞭子抽打的野马,被迫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奔腾,将沿途所有的淤毒全部裹挟、冲刷。
原本按着脚的哑巴,看到了这惊悚的一幕。
平日里敬重的九爷正在床上痛苦地扭曲,而大少爷正站在床边,满头的黑发像是一群活着的毒蛇,深深扎进九爷的胸膛!
这一幕冲击力太大,哑巴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震惊与错愕。
他本能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就想要割断这头发。
这根本不是治病!
是在杀人!这只会让九爷马上就死。
“别动!”
蓝花回头,冲著哑巴厉声尖叫。
“他在救人!你乱来,九爷就真的没命了!”
哑巴的的动作硬生生刹住。
他看着解厌那张冷峻到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又看了看无比痛苦的九爷,握著匕首的手在剧烈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拉得很长。
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
解九爷停止了挣扎。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浑浊的咕噜声。
解厌猛地收回手。
那数十根发丝带着几缕暗黑色的血线,从九爷的胸口拔出,迅速缩回解厌的脑后。
“哇——!”
九爷猛地侧过身,对着床沿狂呕。
一大滩黑色的、如果冻般粘稠的血块被他吐了出来。
那血块落在地上,竟然还在微微冒着白烟,将地板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随着这口淤血吐出,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软软地瘫回床上。
但他那赤红的皮肤正在迅速褪色,恢复正常的苍白。
原本那种破风箱般的呼吸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虚弱,却极其顺畅的呼吸。
那是生机重回身体的征兆。
“活了”
蓝花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哑巴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地那滩毒血,又看向解厌,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解厌没有看任何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著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这一场微操,对他精神力的消耗,不亚于和六翅蜈蚣打了一架。
床上,解九爷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但很快便重新聚焦。
那种折磨了他数日的剧痛消失了,身体里从未有过的轻松。
但他没有喜悦。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定格在床边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他刚刚虽然处于极度的痛苦中,但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他看见了。
他看见那些头发,像是活物一样钻进自己的身体。
那种冰冷、滑腻、在他血管里游走的触感,让他直到现在都觉得头皮发麻。
那绝不是人类该有的手段。
“二叔,感觉如何?”
解厌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一丝关切。
解九爷没有立刻回答。
他撑著身子,勉强坐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解厌那一头乌黑的短发。
就是那里,刚刚才缩回去了几十条黑色的“触手”。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混合著本能的恐惧,从解九爷的心底升起。
他颤抖著嘴唇,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小厌”
“你到底往我身体里,灌了什么东西?”
“二叔。你不用知道。等到能说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