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星的病房成了临时的研究中心。左臂被夹板固定吊在胸前,额角还缠着纱布,这位科学狂人的眼睛却亮得吓人,面前摊满了被爆炸烟熏火燎过的草稿纸,上面是各种扭曲的符文(他自创的能量传导符号)、几何图形和密密麻麻的算式。
“陛下!徐大人!我明白了!”张伟和徐光启刚踏进充满药味和焦糊味的房间,宋应星就挣扎着要坐起来,被一旁的医官慌忙按住。“阵炮的思路错了!不是汇聚地火阳气去硬轰,那太笨!‘星髓’和那些异矿,它们本身就在‘呼吸’!像潮汐一样,有涨落,有特定的‘脉动’频率!鬼船和它们的力量,也在这个频率体系里!”
他激动地用还能动的右手,指着草稿纸上一条波浪状的曲线:“看,这是从‘星髓’罗盘指针的微幅颤动里反推出来的基础‘能量潮汐曲线’!虽然还不完整,但规律初现!‘鬼船’的幽蓝外壳、它们释放的腐蚀黏液和蓝光,必然也遵循某种谐波或泛音!如果我们能制造一种器械,不是发射实弹,而是发射强烈干扰其固有频率的‘共振波’,就像用声音震碎琉璃盏一样——”
“共振攻击?”张伟脱口而出。这个来自现代的概念,让宋应星和徐光启都愣住了。
“陛下圣明!此词精妙至极!”宋应星狂喜,“就是‘共振’!找到它们的‘命脉之频’,然后我们用更强的、相反的‘波’去冲击它!外壳再坚固,从内部共振破坏,或许可行!这比蛮干地汇聚地火高效得多,也精准得多!”
徐光启立刻俯身仔细查看那些曲线和算式,手指颤抖着在上面比划:“妙啊!应星,你这伤受得值!若此理论成立,我们无需耗尽资源制造毁灭性武器,只需找到那个‘关键频率’,制造相应的‘共振发生器’……这需要极其精密的测算和实验。”
“需要‘星髓’或高纯度异矿作为核心谐振源,需要能够精确调控频率的机械结构,还需要足够的能量驱动……”宋应星语速飞快,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研究之火,“工部的匠人不够精细,我需要汤若望博士帮忙,他们西洋的钟表齿轮和发条技术或许能用上!还有,我们需要更多不同来源的‘鬼船’或异矿样本,来验证和校准这个频率!”
张伟强压心中的激动,这思路如果成功,将是质的飞跃。“准!汤若望那边,朕会让徐先生去协调。样本……东南和辽东都在送来的路上。宋应星,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完善这个理论,把‘共振发生器’的可行设计方案拿出来。需要什么,朕给你什么,但有一条,”他盯着宋应星,“伤没好透之前,不许再进火药工坊!”
宋应星嘿嘿一笑,扯动伤口又龇牙咧嘴,但眼神无比认真:“陛下放心,这次不动明火,只动脑子。”
离开病房,徐光启感慨:“应星真乃天纵奇才。此思路若成,海战陆战,皆可革新。”
张伟点头,心中却想,这需要时间。而“蜃楼”会给这个时间吗?
答案很快以另一种方式揭晓。两日后,汤若望通过徐光启呈上了一份译稿和几张新的草图。
“陛下,这是教会通过特殊渠道,刚刚从果阿(葡属印度总部)送来的绝密抄件,记录了十一年前,一支葡萄牙探险队在非洲西海岸某处‘魔鬼三角’海域的遭遇。”汤若望神色严峻,“他们遇到了一艘巨大的、形似鲸骨但通体覆盖暗蓝甲壳的‘活体舰船’,不仅能潜航极深,更能从舰体伸出触须般的结构,直接‘吞噬’小型船只。探险队几乎全军覆没,唯一幸存者精神崩溃前,反复念叨着‘它在哼唱……黑色的星星在哼唱……’。教会将此事列为最高机密,怀疑与‘深渊之影’有关,但始终不明其‘哼唱’所指。”
黑色星星的哼唱?张伟立刻联想到宋应星的“能量频率”理论。难道那巨大的“活体舰船”,本身就在持续发射着某种特殊频率?是导航信号,还是……某种召唤?
汤若望继续道:“结合这份记载,以及徐大人提供的‘鬼船’能量特征,臣与徐大人推测,‘蜃楼’的海上力量可能存在不同层级。东南常见的‘鬼船’或许是较低层级的巡逻艇或资源采集船;而辽东外海所见的‘巨鲸幽影’、乃至这份记载中的‘活体舰船’,可能是更高级别的母舰或主力。它们之间,很可能通过我们尚未知晓的‘频率’或‘哼唱’进行联系与协调。”
一张层级分明、具备通信协调能力的深海敌人网络图,在张伟脑中逐渐清晰。这比散兵游勇可怕得多。
“另外,”汤若望呈上新的草图,“这是根据‘深渊回响仪’原理,结合‘灵应针’对能量敏感的特性,改进设计的‘深渊探灵仪’草图。它不仅能探测异常金属和能量,还能尝试捕捉并分析水下的特殊频率波动。但制造难度极大,尤其是核心的共鸣水晶和稳定磁场的部件,需要最顶级的工匠和材料。”
“不惜代价,尽快造出原型机。”张伟拍板。这仪器可能成为揭开“蜃楼”海上通信网络的关键。
海上的情报与技术攻关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朝堂上的暗流也到了临界点。
这一日的早朝,看似风平浪静。临近散朝时,都察院一位素以耿直着称的御史突然出列,手持奏本,朗声道:“陛下!臣弹劾南京守备太监刘荣,兼领织造、漕运期间,贪墨宫绢采办银两、纵容家人强占民田、并私下与不法海商勾结,贩运违禁之物,有亏职守,败坏纲纪!证据确凿,请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刘荣是王体乾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弹劾刘荣,矛头直指王体乾!
王体乾站在御阶之下,眼观鼻,鼻观心,面色丝毫不变,仿佛被弹劾的不是自己人。
张伟看向那御史,记得他叫周文雍,是清流中的清流,与阉党势同水火。这弹劾,是清流自发反击,还是……有人暗中推动?
“奏本呈上。着锦衣卫、东厂(名义上仍属王体乾提督)、都察院,三方会查,务求水落石出。刘荣即刻停职,回京候审。”张伟面无表情地下了旨意。这是标准程序,也是将刘荣从南京那个经营已久的地盘调离的绝佳机会。
“臣遵旨。”田尔耕出列领命。
王体乾这才缓缓出列,躬身道:“老奴御下不严,致有此等败类,请皇爷责罚。老奴必督促东厂,全力配合查案,绝不姑息。”态度恭顺无比,甚至带着痛心疾首。
退朝后,张伟回到暖阁,信王朱由检和孙承宗已在等候。
“皇兄,周御史的弹劾,证据是臣弟暗中提供的部分账目线索,结合都察院自己查到的一些不法事。”朱由检解释道,“时机是孙阁老与几位清流重臣商议后定下的。一来敲山震虎,试探王体乾反应;二来借机拿下刘荣,切断他在江南的一条臂膀。”
孙承宗补充:“陛下,王体乾今日反应过于平静,恐有后手。刘荣案,他必会断尾求生,甚至可能抛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替罪羊。我们需防他反扑,或……将祸水东引。”
“朕知道。”张伟冷笑,“他不会坐以待毙。田尔耕那边要抓紧,利用三方会查的名义,彻底清查刘荣在南京的所有关系网和资金往来,特别是与那些问题海商、异常矿物交易的记录。若能抓到与‘鬼船’或异矿走私的直接证据……”
话音未落,王承恩急匆匆进来,低声道:“皇爷,王体乾公公在外求见,说……有极紧要之事,关乎京城安危。”
张伟与孙承宗、朱由检交换了一个眼神。“宣。”
王体乾进来,依旧恭敬,但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真实的焦虑(至少看起来像)。“皇爷,老奴刚接到东厂番子密报,在京郊通州码头,发现一批伪装成漕粮的货箱,内藏之物诡异。开箱查验的番子,一人当场昏厥,口鼻渗出蓝黑色黏液,症状……与辽东滩涂沾染蓝液者相似!货物清单指向南方某商号,但与刘荣案中提及的一家海商,有间接关联。老奴恐有妖人欲将邪祟之物运入京师,惊扰圣驾,已下令封锁码头,全数扣押,请皇爷示下!”
通州码头!距离京城咫尺之遥!运的是类似辽东出现的诡异蓝液?还和南方问题海商有关?
张伟心中一凛。这是王体乾的“投名状”?还是他发现自己的人可能被牵连,抢先一步“揭发”,以显示忠诚、撇清关系?又或者……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无论如何,这东西出现在京畿,性质极其严重。
“田尔耕!”张伟厉声道,“你亲自带锦衣卫最得力的人手,会同徐光启徐大人(带上防护和检测设备),立刻赶赴通州码头!仔细查验所有可疑货物,救治伤者,封锁消息,给朕查清楚这东西的来历、用途、要运给谁!”
“臣领旨!”田尔耕知道事态严重,立刻转身离去。
王体乾跪地道:“老奴办事不力,竟让此等邪物接近京畿,罪该万死!请皇爷允许老奴戴罪立功,彻查此物流通链条!”
张伟盯着他,缓缓道:“王大伴,此事就由你东厂协查。记住,朕要的是根子,不是几只小虾米。”
“老奴……明白。”王体乾深深叩首。
暖阁内,气氛凝重。海上的威胁未解,朝中的暗战升级,如今,诡异的危险竟已抵近京城脚下。
宋应星在寻找频率的密钥,汤若望在改造深海的耳朵,而敌人,却似乎已经将手伸向了帝国的咽喉。
张伟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通州的位置上。
无论这是王体乾的棋,还是“蜃楼”的棋,这步棋,都走得太急了。
急,就容易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