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的喧嚣戛然而止。苏清漪看都没看瘫软在椅子上的继母,转身直奔后院。
百草堂的后院是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只有一口枯井,黑洞洞的张着口。
“挖。”苏清漪指着枯井,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
几个番子跳了下去,铁锹挖土的闷响在夜色中格外沉重。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声清脆的陶器碎裂声传来。
一只满是泥垢的陶瓮被提了上来。
苏清漪拍开封泥,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冲了出来,还夹杂着陈年的霉味。
瓮底只有半捧漆黑的粉末,看着像灶膛里掏出来的废渣。
“这就是你要找的宝贝?”夜玄凌抱着臂倚在枯树旁,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收破烂的。
“外行看热闹。”苏清漪没理他的调侃,从怀里摸出那块还带着尚书体温的药碾残玉。
她捻起一点黑灰撒在残玉表面,手腕发力,缓慢的研磨起来。
随着沙沙的摩擦声,玉石上发生了变化。
残玉温润的表面开始发烫,那些黑灰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自动的排列组合,沿着残玉内部的纹路游走。
不过片刻,几行发着微光的小字浮现在玉面上:
断肠草烈,非凡物可解。
需佐以月露艾,七蒸九晒,方能转毒为引,化死为生。
“月露艾?”苏清漪眉头一皱。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普通药材,她脑子里的神农系统搜索了一圈,结果显示资料缺失。
“咳咳……小姐……”
不远处的石桌旁,阿沅一边咳着血沫,一边飞快的翻动着几本从地窖里抢出来的旧账册。
“找到了……但是……”阿沅的手指停在一页泛黄的纸张上,指尖有些颤抖,“被涂了。”
苏清漪凑过去一看,那一整页关于月露艾的采购记录,被人用浓墨大片大片的涂掉了。黑漆漆的一团,明显是想掩盖什么。
但在那片墨迹的边缘,页脚处画着一个很小的简笔图案。
一个系着流苏的香囊。
苏清漪瞳孔微缩。
这图案她再熟悉不过,那是父亲苏景舟从不离身的物件,甚至在他下葬后的遗物里,也只有这一样东西留给了她。
她迅速的从腰间解下那只陈旧的香囊。手术刀寒光一闪,锦缎裂开。
没有香料,没有符咒。
里面只有一撮早已干枯成褐色的艾叶,和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银铃。
银铃做工精巧,苏清漪把它凑到眼前,借着月光,在铃舌内侧看到了一行微小的刻字:
癸酉年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夜玄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光扫过那枚银铃,“那是大靖皇室祭祖的日子,也是你父亲……最后一次奉诏入皇陵的一天。”
所有的线索,终于在这一刻连了起来。
苏清漪抬头看了看天色。
今夜恰好是残月,按照五行算法,正是阴气重,灵性通达的时刻。
“阿沅,守住门口。王爷,借个火。”
她将那撮干枯的艾叶置于残玉之上,随后毫不犹豫的再次咬破舌尖,一口含着责脉血的精气喷在艾叶上。
“噗——”
原本干枯的艾叶瞬间被这口血气点燃。
燃起的火苗是诡异的青碧色。
烟雾没有散开,反而像一条有灵性的蛇,盘旋而上,在半空中缓缓的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
苏景舟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药师袍,站在一条阴暗潮湿的地下水道里。
他的动作很快,像是在躲着什么人,迅速的将那枚银铃系在了一口巨大的棺椁把手上。
那棺椁上雕着繁复的百草纹,正是只有历代药妃才有资格使用的规制。
画面中的苏景舟回过头,像是隔着二十年的时光与苏清漪对视,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吐出八个字:
“责脉不绝,仁心不灭。”
烟雾骤散,幻象也随之消失。
苏清漪紧紧盯着那团散去的青烟,眼眶有些发酸。
老头子没当叛徒,他是要把这条生路,留给棺材里的人。
“啪。”
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夜玄凌肩头。
他取下竹筒,扫了一眼密信,原本戏谑的神情瞬间结冰。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急。”夜玄凌将密信递给苏清漪,“复辟派的那群人正在全城搜刮月露艾。城里的药铺和黑市,连城外的野地都被他们翻了一遍。他们想毁了这味解药引子。”
“想搞垄断?”苏清漪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那就让他们尝尝垄断的代价。”
她转向阿沅:“还记得刚才从赵四那儿弄来的饲蛊丝样本吗?”
阿沅眼睛一亮:“小姐是想……”
“去,把库房里那批准备烧掉的普通艾草拿出来,掺上微量的饲蛊丝。这东西平时看不出来,可一旦遇到责脉血,或者被懂药理的人催动,就会变成一个追踪器。”
苏清漪把玩着手里的手术刀,语气冰冷:“既然他们这么喜欢抢,那就让他们抢个够。我倒要看看,这批带着定位导航的假货,最后会流到哪个老鼠洞里。”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鸽哨。
那是医鉴司的紧急警报。
阿沅听懂了哨音的含义,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小姐!他们……他们在挖药妃祠的地基!”
苏清漪猛的抬头,目光穿过层层屋檐,望向城西那座供奉着历代医女牌位的祠堂。
那里是她母亲衣冠冢的所在地,也是苏家最后的念想。
“好啊,真是好得很。”苏清漪反而笑了,笑声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她将那枚银铃紧紧系在腰间,每走一步,铃声便发出一声脆响,像是催命的符咒。
“抢我的药,还要挖我的坟。”
她大步跨出后院,风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染血的战旗。
“走,去接我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