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盘里的粉末细如尘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书纸和青霉素特有的微酸味。
苏清漪右手虎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有烧红的细针正一点点往肉里钻。
她手里的动作没停,左手不着痕迹的拢入袖中,低头看去。
掌心那朵血莲红的有些妖异,花瓣边缘正一跳一跳的泛着金光。
而那灰扑扑的铸铁药碾缝隙里,渗出了一丝比头发丝还细的金线,正蠕动着想往外钻,却被碾轮死死压住。
金蚕母蛊的气息。
这《千蛊图》本身就是蛊毒的源头。
苏清漪眼皮一跳,抬手把药碾里的粉末倒进阿沅捧着的瓷瓶里,那缕金线混在药粉里瞬间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普通的杂质。
“阿沅,这些加了料的药粉别全送流民所。”苏清漪拿过一块抹布,用力的擦拭着碾盘,语气平淡,“留一半撒在地窖通风口,尤其是那几根承重柱下面,我看那儿潮气重,容易生虫。”
阿沅接过去,眼神都没抖一下:“明白,这老宅子就是虫多,该杀杀。”
这丫头越来越上道了。
等阿沅下了地窖,苏清漪才转身走向祖堂角落那排蒙尘的红木药柜。她借口整理旧物,实际是那股灼烧感并未消失,反而在靠近这排柜子时更强烈了。
苏清漪从领口扯出那块红绳残玉,是夜玄凌刚给她系上的。
当温润的玉片贴上药柜第三层一个不起眼的暗格时,并没有机关弹开的声音。
反倒是她掌心的血莲猛的爆出一团强光,烫的苏清漪差点叫出声。
暗格里是一卷烧焦过半的账册。
苏清漪忍痛翻开,空白的纸页上,缓缓的浮现出几行暗红色的字迹:
“庚子年三月,药妃携逆鳞令入宫,以身为饵焚蛊窟。”
字迹潦草,透着一股决绝。
“这哪里是殉情,分明是同归于尽。”
苏清漪指尖划过那行字,这具身体的心脏猛的抽搐了一下。一股沉重的悲伤感从心底涌上来,仿佛积压了百年。
“别动那个瓮!”
苏清漪突然对着地窖入口厉喝一声。
刚下到地窖底层的阿沅正伸手要去搬一口角落里的陶瓮,被这一嗓子吼得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蜡烛扔了。
那陶瓮看着很普通,甚至有些丑,瓮口缠满了褪色发黑的红绳,编织的手法竟然和苏清漪脖子上这根一模一样。
苏清漪几步冲下楼梯,一把拽住阿沅的手腕将人拉开。
苏清漪盯着那瓮口仿佛还在蠕动的红绳,后背渗出一层冷汗,“这是心蛊引。除了我和那个倒霉的摄政王,谁碰谁死,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当年药妃自焚前,怕蛊毒外泄,用自己的心头血封了这最后一道防线。只有血脉至亲,或者同命相连的人才能靠近。
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黑衣几乎融进黑暗里。
夜玄凌手里捏着一根半指长的物件,递到苏清漪面前。
是一枚骨簪。
惨白色,被打磨得很光滑,顶端刻着一个小小的“悯”字。
“这是从黑石谷那个化掉的冰棺底下找到的。”夜玄凌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窖里带着回响,“苏悯是当年那位药妃的亲妹妹。”
苏清漪接过骨簪,指腹摩挲过那个“悯”字上的刻痕,那凹槽里似乎还残留着干涸的褐色血迹。
脑海中那个一直只会机械播报“回收成功”的系统,突然毫无预兆的弹出一段杂音,像是老旧收音机终于调准了频道。
电流声过后,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苏清漪握紧骨簪,掌心的灼痛感奇迹般的消失了。
“原来如此。”苏清漪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我就说为什么我一来就能激活系统,原来这玩意儿认的是双脉仁心。姐姐以身饲蛊,妹妹代姐赴死,苏家这哪里是积德,分明是拿命填出来的。”
地窖外的风雪声似乎大了些。
苏家祖堂外,苏老夫人正跪在雪地里。她头发散乱,再没有当家主母的威风,怀里死死抱着一只紫檀木匣,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指望。
苏清漪从地窖走出来,身上的寒气比风雪还重。
“清漪……好孙女……”老夫人哆哆嗦嗦的把木匣往前推了推,“这是……你继母临死前交出来的。她说这是饲蛊密钥,只要交上去,就能换苏家平安……”
苏清漪没接,只是用脚尖挑开了匣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张泛黄发脆的婚书。
男方的名字苏清漪不认识,但那个姓氏却让她心头一震——那是一个早已在史书中消失的前朝皇室旁支姓氏。
“饲蛊密钥?”苏清漪冷笑一声,一脚将那张婚书踢飞,“老太太,您糊涂了一辈子。这哪里是保命符,这是催命鬼。他们要的从来不是苏家家财,而是要拿苏家人的血,去做他们复辟大梦的药引子。”
她抬头看向窗外。
漫天大雪里,京城的灯火明明灭灭。
阿沅站在廊下,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被烧焦的孩童木簪,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反复摩挲着簪头那个被烧黑的缺口,眼神空洞,不知在望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