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味。陈旧的血腥气混着草药的苦香,底下还泛着一丝腐烂的甜腻。
苏清漪大步跨到榻前,手里捏着一只刚打开的琉璃瓶。
瓶里装着拟声素,这东西用在审讯上,能让重伤的人在幻觉中说出秘密,但副作用极大,可能会烧坏脑子。不过眼下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老将军,得罪了。”
苏清漪低声念叨一句,刚准备把沾了药的棉球凑过去,一只布满老茧和青筋的大手突然伸出,铁钳似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苏清漪瞳孔一缩。
榻上的萧烈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濒死之人的浑浊,反而亮得吓人,像是回光返照。
“别……费劲了。”
萧烈的声音嘶哑的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他没有看那瓶拟声素,而是盯着苏清漪的脸,目光贪婪的描摹着她的眉眼轮廓。
“你要找的逆鳞,在心里。”
随着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萧烈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开了被血汗浸透的衣襟。
苏清漪的目光凝固了。
在他干瘪的胸口上,盘着一道狰狞的旧刀疤。
那疤痕的走向很怪,蜿蜒的形状看着就像是被无数小钩子撕扯后留下的,活像一片倒生的龙鳞。
“逆鳞在此。”萧烈指尖颤抖的点在那道疤上,“这是当年为了护住秘密,我自断心脉又强行接续留下的……它是我为故国赴死的一颗心。但今日……”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团黑红色的血块混着内脏碎屑喷在皮毛褥子上。
“今日,我愿为活人,弃了这死志。”
苏清漪眉头紧锁,反手扣住萧烈的脉门。
脉象乱成一团,是多器官衰竭的前兆。
“省点力气。”她冷声道,试图把镇静剂推进他的静脉。
萧烈却推开了针管,沾血的嘴角勾起一抹惨笑:“丫头,你知道前朝为何覆灭?皇室那群疯子妄图用上万名女童来饲养长生蛊。当年的药妃没有死于难产,她冒死烧了那座吃人的蛊窟,带着唯一的解药秘方和腹中骨肉逃了出来……”
苏清漪握着针管的手指猛的一僵,呼吸都停了一瞬。
“她隐姓埋名嫁入商贾苏家,本想以此掩盖身份……”萧烈喘着粗气,眼神聚焦在苏清漪那张脸上,“你以为那血莲为什么只认你?你以为你那身凭空而来的本事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因为硬件匹配,系统才兼容。
苏清漪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是什么外来者,这身体的血脉本就属于她。
帐帘被猛的掀开,寒风卷着雪沫子灌了进来。
夜玄凌一身黑甲,身上还带着未散的寒意和血气。
他没有说话,快步走到案前,将一卷边缘焦黑的黄色绢帛轻轻放在苏清漪面前。
那是用特殊手法从皇陵地宫深处拓印出来的户籍副本。
“暗夜阁翻遍了前朝旧档。”夜玄凌的声音沉稳有力,让苏清漪混乱的思绪安定下来,“苏家那位先祖,本名‘苏悯’,是当年药妃身边最信任的掌事女官。药妃临终托孤,苏悯便认主为女,改头换面入了商籍。”
夜玄凌看着苏清漪,那双惯常冷漠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极深的情绪:“清漪,你本就属于这里。”
这就是所谓的闭环吗?
苏清漪看着那卷发黄的绢帛,忽然笑了一声。
这一笑,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既然拿的是原装正版的大女主剧本,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阿沅,把手术包拿来。全套的。”
苏清漪随手将那卷身世证明扔进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转头看向萧烈,“老将军,既然不想死,那就把你心口那条逆鳞借我用用。”
一刻钟后。
寒铁打造的长针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精准的刺入了那道龙鳞疤痕的最中心。
没有用麻药,因为必须保持宿主的气血运行处于亢奋状态。
萧烈痛得全身痉挛,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硬是一声没吭。
“出来了。”
苏清漪眼神冷凝如刀,盯着伤口处缓缓蠕动出的一个小黑点。
那就是盘踞在萧烈心脉几十年,吸食他精血的母蛊。
就在那虫子探头的瞬间,苏清漪毫不犹豫的划破指尖,将一滴鲜红中带着淡淡金芒的血珠滴了上去。
只听一声轻响。
那母蛊来不及挣扎,就化作一滩晶莹的露珠,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这就是药妃血脉的力量,万蛊的克星。
苏清漪没有丝毫迟疑,用琉璃管吸取了那滴药露,仰头直接滴入自己口中。
“主子!”阿沅惊呼。
“别慌。”苏清漪舔了舔嘴唇,感受着那股清凉顺着喉管流遍全身,原本因为连日劳累而沉重的身体瞬间轻盈了不少,“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无蚀骨寒蛊,只有我苏清漪的一味补药。”
她是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也是告诉暗处窥伺的眼睛:这蛊,她能解,也能吃。
帐外,天光破晓。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尖细高亢的唱喏声穿透风雪:“圣旨到!”
苏清漪走出帅帐,刺眼的晨光让她微微眯起眼。
只见一队身穿明黄锦衣的皇家仪仗队停在营门口,为首的太监手里捧着圣旨,脸上堆满了笑,看着却有些阴阳怪气。
“……苏氏女清漪,救驾有功,医术通神,特召回京述职,钦此!”
回京?
这是怕她在边境把军权给忽悠走了,想把她关进笼子里当金丝雀养呢。
苏清漪接过圣旨,看都没看一眼,随手递给身后的阿沅。
她转身,从怀中摸出一枚雕刻着神农尝百草图腾的玄铁令牌。
“锵”的一声。
令牌被她狠狠插在了北境军营的界碑上,入石三分。
“医鉴司在此立誓!”
苏清漪的声音不大,但在内力的加持下,清晰的传遍了整个校场,“凡我华夏之地,病者无分贵贱,无分敌我,只要进了这百草堂的大门,阎王爷要人也得先问过我的手术刀!”
风雪骤停。
无数将士看着那个迎风而立的纤细身影,眼眶发热。
远处,夜玄凌策马缓缓而来。
他没有去管那道圣旨,手中却小心的托着一株刚刚绽放的雪莲。
那雪莲花瓣洁白如玉,花心处,凝聚着一颗红如血珠,凝而不落,正是净蛊莲心。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那个传旨的太监并没有宣完旨就走。
他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袖上的雪,从怀里又摸出一块金灿灿的腰牌,冲着夜玄凌和苏清漪一笑:
“杂家临行前,陛下特意交代了。苏大人身子骨弱,路途遥远恐有闪失,特命杂家暂驻军中,充任监军一职,护送大人……慢慢回京。”
他把“慢慢”两个字咬的特别重,目光扫过苏清漪还沾着血的指尖,眼里闪过一丝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