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箭钉在木头上,尾羽还在高频嗡鸣,听得人牙根发酸。
“别动!”苏清漪喝止了副将上前拔箭的动作。
她眯起眼,鼻翼微微抽动。
风雪都盖不住箭杆上那股甜腻的腥气,像是死鱼烂虾在太阳下晒了三天发酵的味道。
“阿沅,镊子!把那盆没倒掉的雪莲水端过来!”
苏清漪动作飞快,接过寒铁长镊,稳准的夹住箭尾那片泛着幽蓝光泽的龙鳞,猛力拔出,随即将其按进了还冒着热气的雪莲溶液里。
盆里清澈的药水泛起一阵细密的涟漪。
接着,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透明的液体里,凭空析出了一缕缕金色的丝线,它们像是活物一样疯狂缠绕上那片龙鳞。
这反应,和金蚕蛊培养基遇到雪莲水时一模一样!
苏清漪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这不是射箭,这是在用箭上的特殊涂层作为信号,唤醒潜伏在军营里、连自己都不知道中招的带毒者。一旦气味散开,那些人就会变成杀戮机器。
“传我命令!”苏清漪摔开镊子,语速极快,“打开库存,把所有特制药囊全部发下去!告诉所有人,这是主帅隔离期专用的净气包,挂在每个营帐的通风口,谁敢摘下来就是违抗军令!”
那些药囊里装的是高浓度的雪莲挥发粉。
正常人闻了只是有些醒神,但体内藏蛊的人吸入后,就像肺管子里塞了辣椒面。蛊虫为了自保会向四肢末端逃窜,宿主的十指指尖就会呈现出青紫色。
这就是一场大型的显影测试。
安排完一切,苏清一转身钻回帅帐。
帐内,萧烈依旧趴在地上,看似半死不活,但那双充血的眼珠子却死死盯着她忙碌的背影。
就在苏清漪背对着他整理药箱时,身后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猛地回头,只见一张皱巴巴的药方被一只颤抖的大手拍在了桌案边缘。
萧烈已经重新瘫回了地毯上,但他手里那截用来记录脉案的炭笔已经被捏断了。
苏清漪捡起药方,翻到背面。
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死士七人,皆炊事营老兵,左耳后有刺青。
苏清漪瞳孔微缩。
这个老将军,原来脑子一直比谁都清醒。他早就知道身边有鬼,甚至连鬼的特征都摸清了,之所以一直装疯卖傻,是在等一个能真正破局的人。
她不动声色的将字条揉进袖口,假装在清理桌面,顺手给萧烈换了一瓶吊针,指尖在他手背的某个穴位上重重按了一下。
出了帅帐,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
夜玄凌像个幽灵一样从阴影里浮现,递给她一样东西。
苏清漪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是一枚烧焦的木簪,正是阿沅昨晚在雪地里烧掉的那根。
“前朝巫医留下的手札里提过,金蚕蛊要想养成蛊王,必须要有至纯的怨气为引。”夜玄凌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冷,“阿沅没死,还被你治好了脸,那股怨气就散了。”
苏清漪摩挲着那根带着余温的木簪,瞬间明白了一切。
敌人的计划原本是用惨死的童女炼出蛊王,控制主帅,再用瘟疫拖垮大军。但他们算漏了苏清漪这个变数,她硬生生把阿沅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把她当成了人,而不是复仇的工具。
活体培养皿失效了。
所以他们才急了,不得不提前射出这支龙鳞箭,强行激活那些还没完全成熟的死士。
“既然他们想玩火,那我就送他们一场烟花。”苏清漪将木簪收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子时,夜黑风高。
北境军营的粮仓位于大营后方,此时正是防守最松懈的时候。
七个身穿油腻伙夫服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摸到了粮仓背风的死角。领头的老兵摸了摸左耳后那块铜钱大小的青色刺青,眼里闪过一丝不似活人的呆滞凶光。
他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刚要吹亮,周围的黑暗中突然喷出一股股浓白色的水雾。
“什么人!”
老兵嘶吼一声,还没来得及拔出腰间的短刀,就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被泼了滚油,剧烈的灼烧感瞬间钻心入骨。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七个死士捂着脸在地上疯狂打滚。
那不是真的火烧,而是苏清漪调配的高浓度青霉素粉剂混入水雾后,与他们体内尚未成熟的蛊虫分泌物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
苏清漪带着戴着防毒面罩的药工队从雾气中走出,看着地上那七个指尖青紫、痛苦扭曲的身影,冷冷下令:“全部捆了,嘴里塞上压舌板,别让他们咬舌自尽。”
远处的帅帐内,萧烈听着那透过风雪传来的惨叫,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嘴唇无声的开合,吐出一句只有自己能听懂的呢喃:“药妃……果然没死干净。”
就在苏清漪以为今晚的危机已经解除时,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
咚、咚、咚。
那不是心跳,是战鼓。
苏清漪猛地抬头望向北方。
地平线的尽头,不知何时亮起了连绵成片的火把,像一条盘踞在雪原上的巨型火龙,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的军营压了过来。
风中送来了血腥味,以及无数战马喷出的响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