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急报上的血字,让苏清漪再也等不下去。
“备马!”她把文书往袖子里一塞,转身就往百草堂的方向冲。
“大人,您的马车……”驿卒刚想提醒天冷路滑。
“马车留给伤员,我要最快的马!”苏清漪头也不回的喊道。
回到百草堂时,天还没亮透。
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三十个通过地狱考核的药工已经整装待发,他们背着行囊,手里提着油布包裹的药箱,神情肃穆。
苏清漪把那份带血的急报往桌上一拍。
“三千人,正在发疯咬人。不想去的,现在把号衣脱了走人。”
没人动。
这群人平日里或许会为几文钱争执,但此刻,没人退缩。
“很好。”苏清漪的目光扫过众人,“每人领三个归墟包。红瓶里是青霉素,用来消炎。蓝瓶里是雪莲丸,用来吊命。”
她顿了顿,语气冷了下来:“还有柳叶刀,是用来清创的。谁要是敢把刀落在伤兵肚子里,我就把他缝进去陪葬。”
“是!”三十人的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扑簌簌的往下掉。
车队出发时,一支全副武装的黑甲骑兵挡住了去路。
苏清漪心里一沉,难道是小皇帝反悔了?
正想着,黑压压的骑兵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骑玄色战马。
马上的人穿着一身玄铁重甲,脸上覆着白绫,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是夜玄凌。
他身后,十口大铁箱一字排开。
“王爷这是要查违禁品?”苏清漪勒马停在他面前,眉梢微挑。
夜玄凌没说话,抬手做了个手势。
副将立刻上前,咔哒几声,箱锁被撬开。
箱盖掀开,一股刺鼻的硝石和松脂味扑面而来。
一口箱子里装满了冰硝。另一口箱子里是卷好的细麻布绷带,都用松脂熏蒸过。还有一口箱子最特别,里面全是亮闪闪的寒铁碎屑。
苏清漪愣住了。
冰硝制冷,松脂绷带防腐,寒铁屑混合磁石粉可以吸附伤口深处的铁砂。这些都是她手札里的设想。
这些东西,工部那群老顽固是造不出来的。
“本王听说,你要去跟阎王抢人。”夜玄凌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发闷,“抢人得有本钱。这些东西工部不肯做,本王便让人把王府的库房熔了。”
苏清漪看着那一箱箱东西,鼻子有点发酸。
这哪里是什么破烂,这瞎子王爷是把家底都给她搬来了。
“谢王爷赏赐。”她深吸一口气,把那点酸涩压了下去,“等我回来,赔你个新的库房。”
“本王记下了。”夜玄凌嘴角微勾,“要是赔不起,就拿人抵债。”
车队再次启程,有了这批物资,速度快了不少。
行至半途的一处驿站时,风雪大的连马都睁不开眼。
突然,一阵哭嚎声穿透了风声。
“救命啊!这庸医杀人了!”
苏清漪眉头一皱,勒住缰绳。
雪地上,一个老汉抱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士兵嚎啕大哭。
旁边站着个穿着军医服饰的中年人,手里拿着沾血的剪刀,满脸慌张。
“怎么回事?”苏清漪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
“你是谁?少管闲事!”那军医色厉内荏的吼道,“这小子喉咙肿大堵了气,我想给他放血消肿,谁知……”
苏清漪没理他,直接蹲下身检查伤者。
年轻士兵的脖子上有一个豁口,血正往外冒,脸色已经憋成了紫色,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进气。
这庸医直接割了喉管。
“庸医误人!”苏清官怒喝一声,推开那个军医,“把我的急救包拿来!快!”
身后的药工立刻递上那套归墟克星。
“所有人退后,架起防风布!”
苏清漪动作极快,撕开士兵的衣领。
刺骨的寒风吹在手上,带来一阵生疼,但她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她迅速的给伤口消毒,用止血钳夹住出血点,再用探针撑开气管。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周围的士兵和百姓目瞪口呆。
“气管切开术,如果不做,他马上就会憋死。”苏清漪头也不抬的解释了一句,手里多了一根经过消毒的空心芦苇管。
芦苇管精准的插入气管切口,苏清漪立刻接上一个她特制的简易羊皮气囊。
随着她有节奏的挤压气囊,那个原本已经翻白眼的士兵,胸膛突然起伏了一下,紧接着发出一声浑浊的咳嗽。
“活了!活了!”老汉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神医!这是药神显灵啊!”
周围的士兵们也纷纷跪下,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夜玄凌带着一身寒气策马而来,把一封密函扔到苏清漪怀里。
“有人不想让你到北境。”他的声音听不出温度。
苏清漪接过密函一看,脸色沉了下来。
北境大营混入了敌国细作,正在散布谣言,说她带来的都是毒药,想把染病的伤兵全部毒死。
“好一招釜底抽薪。”苏清漪冷笑一声,把密函揉成一团,“既然他们想玩,那我就陪他们玩玩。”
她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三十名药工和围观的百姓高声道: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所有药剂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煎煮。每一碗药端给伤兵之前,负责煎药的医者必须先喝一口,我也不例外。”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医者试药,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规矩。这规矩把医者的命和伤兵的命绑在了一起。
夜玄凌看着那个在风雪中身姿挺拔的女人,覆着白绫的脸微微侧过,似乎在重新审视她。
是夜,队伍在路边的一座破庙里休整。
篝火噼啪作响,把苏清漪的脸映得通红。
她正低着头,小心的擦拭着那把刚才救了人的柳叶刀。
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清漪抬头,看向夜玄凌,感觉那条白绫也挡不住他的视线。
“你可知此去有多凶险?”夜玄凌的声音有些哑,“若救不成,那三千人的死,都会算在你头上。通敌、谋反……这罪名你担不起。”
苏清漪的手腕被他攥得有些疼,但他掌心的温度却顺着皮肤一直烫到了心里。
“我知道。”
她挣开夜玄凌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枚金色令牌。这是药神令,能调动苏家的全部资源。
她抓起夜玄凌的手,把令牌重重拍在他掌心。
“若我死了,你就拿着这块牌子,去把百草堂所有的仓库都开了。我知道你有本事运过去,”苏清漪看着他,眼神清亮如雪,“替我救完剩下的人。”
夜玄凌的手指猛地收紧,那令牌的棱角硌得生疼。
庙外风雪呼啸。
庙内火光摇曳,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交叠。
三天后,车队终于抵达了北境大营。
辕门外一片寂静,连巡逻的士兵都看不见几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是腐肉和某种香料混合的味道。
苏清漪跳下马车,刚要去提药箱,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营帐帘子动了一下。
透过那条缝隙,她看到的景象,完全不是预想中高热抽搐的伤兵。
那是一双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充满了饥渴。
那些伤兵手里抓着半截生肉往嘴里塞,那块肉上,还连着北境军服的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