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接过鱼:“韩叔费心了。进屋坐,正好炖鹿肉,一起吃点。”
小虎也不客气,跟进屋。图娅在灶前忙活,鹿肉炖土豆的香味已经飘出来了。
“越哥,你最近咋不进山了?”小虎坐在炕沿上问,“我爹还说呢,冬天皮子好,让你有空去镇上,他年纪大了以后进不了深山了,教咱两个认紫貂路。”
“等过阵子。”李越说,“你嫂子身子重了,我在家多照看着。”
小虎看了看图娅隆起的肚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倒也是。我娘怀我妹的时候,我爹也是天天在家守着。”
三人围坐在炕桌边吃饭。鹿肉炖得酥烂,土豆吸饱了肉汁,香得很。小虎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吃一边说屯里的新鲜事。
吃完饭,小虎帮着收拾了碗筷,又坐了一会儿才走。临走前,李越给他包了一大块鹿肉,让他带回去给韩大叔。
送走小虎,李越和图娅坐在院里晒太阳。秋天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昏昏欲睡。
“小虎越来越懂事了。”图娅说。
“恩,韩叔教得好。”李越闭上眼睛,“等咱们孩子生了,也得好好教。”
图娅靠在他肩上,手轻轻抚着肚子。
入了冬,五里地屯的日子就慢了下来。
屯里的男人们大多窝在家里,修补农具,搓麻绳,或者聚在谁家炕头上,抽着旱烟唠闲嗑。
李越却象个大姑娘似的,真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每天清早起来,先扫院子里的雪。进宝和四条已经长成大狗的“五虎将”在雪地里撒欢,滚得一身白。扫完雪,他就进屋陪着图娅。
图娅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行动有些不便。李越把家里能干的活都揽了过来,做饭、烧炕、挑水,甚至学着给未来的孩子缝小衣服——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但图娅看着,眼里总是带着笑。
晌午过后,如果日头好,李越就扶着图娅在院里走走。然后他就去后院。
后院那片草甸子,如今已经变了样。
靠西边搭起了两个长长的棚子,用木板和秸秆垒成,外面又裹了层厚厚的草帘子。棚子里,是李越从结婚就开始经营的“产业”——野鸡和飞龙。
这事还得从刚结婚那会儿说起。那时候李越在山上抓了几十只活的野鸡和飞龙,没吃完,就养在后院。本来只是试试,没想到这些家伙适应得挺好,两个月后就开始下蛋、抱窝。
夏天天气暖和,李越没怎么管,由着它们自然繁殖。到了秋天,棚子里已经多了二十多只半大的野鸡和十几只小飞龙。
可冬天一来,问题就来了。
第一场雪后,李越早晨去喂食,发现冻死了两只刚孵化不久的小飞龙,毛还没长齐,缩在角落里,硬邦邦的。还有几只小野鸡也蔫蔫的,挤在一起发抖。
李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疏忽了。这些野物在山林里能活,是因为它们会找地方避寒,亲鸟也会用身体温暖雏鸟。可在棚子里,空间有限,保暖不够。
他蹲在冻死的小飞龙旁边,心里不是滋味。图娅挺着肚子过来看,轻声说:“可惜了。”
李越站起身,“得想办法加温。”
最原始的办法往往最有效。李越去林场场部的黑市,找胡胖子帮忙,淘换来一个旧铁皮炉子,又买了几卷透明的塑料布。
他用塑料布把两个棚子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只留几个透气的小窗。炉子支在棚子中间,接上铁皮烟囱通到外面。每天晚上,他都会来添几次柴,让炉火保持不灭。
炉火带来的温度,在密闭的塑料棚里聚集。白天有太阳时,棚内甚至能比外面高出几度。
奇迹发生了。
新孵出来的小飞龙没有再冻死,挤在母鸟身边,毛茸茸地长起来了。小野鸡也精神了,在铺了干草的棚子里跑来跑去,啄食李越撒的玉米粒和菜叶。
这天晌午,李越掀开草帘子钻进野鸡棚。里面暖烘烘的,带着禽类特有的气味。三十多只野鸡见人进来,也不怎么怕,只是稍微避让。
几只母鸡正趴在角落的草窝里抱窝。李越轻轻走过去,伸手探了探,草窝里热乎乎的。他小心地拨开母鸡翅膀,底下露出七八个蛋。
“又抱上了?”图娅的声音从棚子口传来。她扶着门框,没进来。
“恩。”李越回头笑笑,“这窝要是都能孵出来,开春就有四五十只了。”
“能养活那么多?”图娅有些担心。
“慢慢来。”李越走出棚子,扶住她,“等开春天暖了,就把它们分群。公的留几个打种,其他的卖了或者吃肉,母的继续下蛋。飞龙那边也是,现在有快二十只了。”
图娅看着他,眼神温柔:“你脑子里,怎么总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是稀奇古怪。”李越帮她掸掉肩上的雪,“是想着,光靠打猎不是长久之计。山林里的东西越打越少,咱得自己弄点稳定的营生。这些野鸡飞龙养好了,往后就不缺肉和蛋。要是能养成规模,说不定还能卖大钱。”
正说着,前院传来狗叫声。不是狂吠,是那种熟人来的招呼声。
李越扶着图娅往前院走,看见胡胖子正拍打着身上的雪,笑呵呵地站在院门口。他手里拎着个布袋,鼓鼓囊囊的。
“李越兄弟!忙着呢?”胡胖子嗓门大。
“胡哥,你怎么来了?”李越有些意外。胡胖子平时都在镇上活动,很少直接找到屯里来。
“进屋说,进屋说,冻死个人了!”胡胖子搓着手。
三人进了屋。图娅给倒了热水,胡胖子接过,捂在手里,也不嫌烫。
“李越兄弟,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胡胖子喝了口水,压低声音,“上次你让小虎稍给我的那些皮子和熊胆,我都出手了。价钱不错。”
他从布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推给李越。李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钱,大多是十元的大团结,厚厚一摞。
“这么多?”李越数了数,竟然有三千多。
“你那个熊胆品相好,我找着好买家了。”胡胖子笑眯眯的,“还有弟妹打的那些灰狗子皮也好卖。”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胡胖子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李越兄弟,你手里……还有没有象熊胆那样的好东西?”
李越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胡哥指的是?”
“就是……特别稀罕的。”胡胖子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前阵子有人在牡丹江那边,收了个‘猪宝’,卖了价格不低。那玩意儿,可比熊胆值钱多了,听说就是在长白山的泡卵子身上摸的。”
李越的手在桌子底下微微收紧。猪宝还在他手里,藏在炕琴最隐秘的夹层里。这事他连图娅都没细说,胡胖子怎么会知道风声?
“猪宝?”李越故作疑惑,“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野猪肚子里长出来的宝贝,说是药材,稀罕得很。”胡胖子盯着李越的眼睛,“李越兄弟,你打了那么多野猪,就没碰上过?”
“还真没有。”李越摇头,“野猪开膛,我就留些能吃的,别的没注意。”
胡胖子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也是,那玩意儿可遇不可求。我就是随口一问,李越兄弟别往心里去。”
又坐了一会儿,胡胖子起身告辞。临走前,他象是想起什么,回头说:“对了,李越兄弟,你要是真想搞养殖,光养野鸡飞龙还不够。我认识个畜牧站的人,说现在有些地方在试验养鹿。鹿茸那玩意儿,比熊胆还值钱。”
送走胡胖子,李越站在院里,看着满地的雪,心里翻腾。终于开始了,养殖梅花鹿
,梅花鹿他在山里见过,但活捉、驯养,又是另一回事。
“李越。”图娅在屋里叫他,“胡胖子说什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对。”
李越回屋,把钱收好,把胡胖子的话简单说了,略过了猪宝的部分。
“养鹿?”图娅有些担心,“那东西能养吗?听说脾气大,容易受惊。”
“慢慢摸索。”李越说,“等开春再说。现在先把眼前的弄好。”
晚上,李越照例去后院给棚子添火。炉火映红了他的脸,他看着棚子里那些活蹦乱跳的野鸡和飞龙,心里慢慢安定下来。
夜里,李越翻来复去睡不着。
猪宝的事像根刺,扎在心里。这东西太扎眼,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偏偏,发现猪宝的时候,小虎就在旁边。
小虎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爱显摆。跟屯里人唠嗑,说起打野猪的事,眉飞色舞,恨不得把每个细节都讲出来。万一说漏嘴,提到猪肚子里掏出个宝贝疙瘩……
李越不敢往下想。
胡胖子今天来试探,未必是真知道什么,但风声肯定是有了。这种地下圈子,消息传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