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叔提醒,我会当心的。”李越郑重道。
又说了几句闲话,王满仓便起身告辞,他还要去通知其他家。
送走屯长,李越和图娅回到屋里。图娅脸上带着担忧,拉住李越的手:“越哥,护秋……是不是很危险?晚上要在野地里守着,还有野猪熊瞎子……”
李越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媳妇儿。你男人是干啥的?就是跟这些野牲口打交道的。屯里人多,互相也有照应,不是单打独斗。而且咱们家在屯子边,离公用地不算最近那一片,排班也不会太密集。你在家好好的,锁好门,一般的野物进不了咱的院子。”
话虽如此,李越心里也清楚护秋的辛劳和潜在风险。但这是责任,躲不掉。他不仅要去,还得尽力做好,这关乎他在屯里的威信,更关乎全屯人的口粮。
他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得把56半再仔细保养一遍,子弹要备足;晚上守夜穿的厚实棉衣、皮帽子要准备好;驱兽用的锣、梆子也得检查;或许还可以带点干粮……
更重要的是,家里。图娅有孕,虽然现在月份还不大,但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担惊受怕。老巴图虽然住在不远,但毕竟不在一院。看来,护秋期间,得让老丈人和丈母娘多过来照应,或者干脆请丈母娘来家里住几天?
平静的日子被护秋的任务打破,新的挑战即将到来。但李越并不慌乱,反而有种脚踏上实地般的踏实感。这才是真正的林区生活,狩猎、种地、护秋、生息……与山林共舞,与乡亲共担。
他轻轻抚摸着图娅还未显怀的小腹,低声道:“放心吧,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平平安安的。”
清晨的薄雾象一层细纱,罩在五里地屯的草房和栅栏上。
李越从炕上坐起身,动作轻缓。身边图娅睡得正沉,一只手习惯性地护在小腹前——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进宝在屋角的草垫上抬起头,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算是打过招呼。进宝和四只狗崽挤成一团,还沉浸在睡梦里。
李越披上外衣,轻手轻脚走到外屋。灶坑里的火昨夜封得严实,他用炉钩子捅开,添了几块桦木劈柴。铁锅里舀了两瓢水,又从房梁悬着的篮子里取下条风干的野鸡,剁成小块。
等水开的工夫,他走到炕琴前,蹲下身拉开最底下那个抽屉。几件旧衣服下面,有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长条包裹。解开系绳,十根黄澄澄的大黄鱼在晨光里泛着沉甸甸的光。心想着等有时间要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放的好这是宝贝,放不好漏了风也是招灾的根苗。
“又看呢?”图娅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刚醒的慵懒。
李越迅速把金条包好放回原处,起身走到门边:“吵醒你了?再睡会儿,粥好了叫你。”
李越往滚开的水里撒了把小米,又切了半颗白菜进去:“睡不着拉,是不是饿了?”
图娅笑了,手轻轻抚上小腹,“就是觉得……跟做梦似的。前几个月你还住屯里的这间空屋子呢,现在咱把房子修好了,炕琴里还藏着……”
她没说完,李越懂。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这些金子是咱的底牌,不能露。往后日子该咋过还咋过,该上工上工,该打猎打猎。等机会到了,这些钱才能派上用场。”
图娅点头:“我懂。爹昨晚还特意嘱咐,财不露白。”
正说着,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进宝已经竖起耳朵,却没叫——它认得这脚步声。
院门被推开,屯长王满仓披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进来,手里拿着个牛皮纸本子。
“满仓叔,这么早?”李越起身迎道。
王满仓进屋,先跟图娅点点头,才在炕沿坐下:“护秋的事定下来了。公社的通知昨天到的,从后天开始,到10月末,整两个月。”
李越给他倒了碗热水:“咱屯怎么排?”
“能上的青壮一共十二个。”王满仓翻开本子,“五天一轮,一人守一宿。轮值的第二天白天不用上工,补觉。”
他抬头看向李越:“你的班次我排好了。后天第一轮就是你,之后每隔五天一次,两个月下来正好十二轮。”
“明白。”李越点头,“我守哪片?”
王满仓的表情严肃了些:“后山,挨着老林子那片。往年那片被野猪祸害得最凶,今年看雪化后的脚印和拱痕,动静比往年还大。咱屯就你枪法最好,胆子最大,这块硬骨头得你来啃。”
李越没尤豫:“行。”
“还有个规矩。”王满仓接着说,“轮值护秋的晚上,不用往队里交任务猎物。但你得记着——守住了庄稼,比打多少猎物都强。真要让野猪群冲进来祸害一片,年底分粮的时候……”
话没说完,意思到了。护秋是责任,守不住就是全屯的损失。
“满仓叔放心。”李越说。
王满仓这才露出点笑模样:“你办事我放心。对了,你晚上出去,图娅一个人在家能行不?要不我跟老巴图商量商量……”
“不用。”图娅从灶边走过来,“我娘说了,李越护秋的晚上,她就过来陪我。”
王满仓一拍大腿:“那敢情好!还是老巴图两口子想得周到。”
又交代了些细节——晚上几点交接、遇到情况怎么发信号枪、队里给配二十发子弹——王满仓才起身离开。
送走屯长,两人坐在炕沿吃早饭。小米粥就着咸菜疙瘩,简单实在。
“后天晚上……”图娅舀着粥,声音轻轻的,“你自己小心。我听说后山那片,前年老孙家守秋时遇见过熊瞎子。”
“我有数。”李越给她夹了筷子野鸡肉,“枪我带着,进宝和狗崽也去。你在家好好的,娘来陪你,我也放心。”
图娅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昨天后晌胡胖子来过一趟,说你不在,留了句话。”“什么话?”
“他说……‘山里有宝贝,人家能拿凭你的能耐更没问题,人家都在省城赚了大钱啦’。”图娅皱眉,“我问他是啥意思,他就笑,说李越兄弟明白。”
李越手里的筷子顿了顿。
胡胖子说的是人参的事。看来哈城那场交易的风声,已经传到海林了。胡胖子这是来递话——他也想靠棒槌发财,只是看李越有没有这个本事抬棒槌,抬到棒槌给不给他机会。是在等李越的态度。李越心里踏实不少,现在事情暂时还没传到他身上,代表哈城老金没把他漏出来。
“我知道了。”李越继续吃饭,“过两天我去找他一趟。”
吃过饭,李越收拾了碗筷,从墙上摘下那把56半。后天晚上就要用,得提前擦擦枪。
油布铺在炕上,枪拆成几个部件。枪管、机匣、击发设备……他擦得很仔细,每个零件都用沾了枪油的布反复擦拭。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泛着幽蓝光泽的金属上。
图娅坐在旁边纳鞋底,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早晨,踏实得让人心里发烫。
“李越。”她轻声说。
“恩?”
“等孩子生了,咱给他起个啥名?”
李越手里的动作停了停。他抬起头,看着图娅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柔软下来。
“要是小子,就叫李林生。要是丫头……”他想了想,“叫李雪瑶。生在林区,长在雪乡。”
“林生,雪瑶……”图娅念了两遍,笑了,“都好听。”
下午,李越准备去趟镇上。刚出院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从屯口过来。
“小虎?”李越有些意外。
韩小虎在院门前刹住车,满头大汗:“越哥!我爹让我给你送东西来。”
他从车后座解下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个旧马灯,玻璃罩子擦得透亮。
“我爹听说说你们屯子也要护秋了,后山那片林子密,火把不够亮。这马灯是他早年用的,灌满煤油能亮一整宿。”小虎擦了把汗,“灯芯我娘新换的,玻璃罩子我也擦过了。”
李越接过马灯,心里一暖:“替我谢谢韩叔。这么大老远,你还专门跑一趟。”
“应该的。”小虎咧嘴笑,“我爹说了,护秋是大事,工具得趁手。对了越哥,你守后山那片可得小心,我爹说那地方野猪窝子多,晚上动静大。”
“你爹还说什么了?”
小虎认真想了想:“他说守秋不是打猎,不求你打多少,关键是把畜生吓走、赶走。开枪是最后的手段。真要遇上大家伙,别硬扛,发信号喊人。不过要我说我爹也是多操心,以你的本事,野猪来了也是送菜,熊瞎子来了就是给你送熊胆”!
这些话和韩老栓的风格一致。李越点头:“我记下了。”
小虎又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我娘烙的饼,给你晚上吃。我爹还说,让你啥时候有空去家里一趟,他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