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后院的景象吸引了过去。那头温顺的驯鹿正悠闲地嚼着草料,漂亮的梅花鹿警剔地站在稍远处,最有趣的是那只母狍子带着两只已经半大的小狍崽,正在水泡子边探头探脑。对于从小在省城长大、见惯了规整楼房和车马的巴根来说,这简直是个小型野生动物园,新奇极了。
“嘿!这鹿!这狍子!都是你们养的?”巴根兴奋地跑过去,隔着栅栏仔细看,啧啧称奇,“行啊李越,你这小日子过的,比我在哈城舒坦多了!有房有地有牲口,就差个娃了!”他说着,捉狭地朝刚落车的李越和图娅挤挤眼。
图娅脸一红,啐了一口,转身去开屋门。老巴图则笑着摇摇头,自顾自提着行李往屋里走。
巴根在后院转了一圈,一眼就相中了仓房旁边那间原本给韩小虎准备、后来一直空着的小屋。小屋不大,但盘了炕,窗户也明亮。“就这儿了!我今晚就住这屋!挨着鹿啊狍子的,多有意思!我得玩几天,好好体验一下林区生活,再去那个什么林业局报道!”他兴致勃勃,一副要把“发配”当成度假的架势。
李越知道这位大舅哥性子跳脱,也不拦他,笑道:“行啊,只要你不嫌简陋。炕我等会儿让图娅给你烧上。”
“不简陋不简陋,比我在哈城的宿舍强!”巴根摆手,已经开始规划怎么布置他这个“临时行宫”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巴根就迫不及待地来敲李越的门了。
“越子!起来了没?进山!打猎去!我都快憋坏了!”他手里赫然拿着李越之前买的那把工字牌气枪,不知什么时候从仓房里翻出来的,擦得锃亮,跃跃欲试。
李越被他吵醒,无奈地爬起来。看着巴根那副兴致高昂的样子,知道不陪他去一趟,这位爷是消停不下来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想,也好,带他去林子里转转,让他见识见识山林的险峻和狩猎的不易,顺便也看看他心性。
“行,等我收拾一下,叫上进宝它们。”李越答应下来。
吃过图娅准备的早饭,两人全副武装出发。李越背着他那杆可靠的56半,子弹带缠在腰间。巴根则宝贝似的抱着那杆工字牌气枪,还特意让李越教了他怎么装弹、瞄准。进宝不用说,自然是头前开路。五只半大狗崽也兴奋地跟在后面,经过鹰嘴涧之行和李越的持续训练,它们明显又壮实了一圈,尤其是虎头,骨架雄壮,目测已有八十多斤,行走间已经有了头狗候选的沉稳气度,只是眼神依旧带着幼犬的好奇与跃跃欲试。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山。清晨的林间还弥漫着薄雾,阳光通过枝叶洒下道道金线。巴根起初很是兴奋,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气枪端得象个真正的猎人。
“越子,那是不是灰狗子?”走了一段,巴根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一棵松树杈上。
李越抬眼一看,果然有只肥硕的灰狗子正抱着松塔大快朵颐。“是,距离有点远,气枪够呛,试试?”
巴根屏住呼吸,学着李越教的样子,三点一线,瞄准——“啪!”
铅弹擦着树枝飞过,打落几片松针。那灰狗子受惊,“吱”一声窜到更高处,瞬间消失在浓密的树冠里。
“嘿!这玩意儿,滑不溜手!”巴根有些懊恼,但兴致不减。
没过多久,他又发现一只。这次距离近了些,他更加小心地瞄准射击。可惜,还是差了点准头,灰狗子跑掉了。
一路上,李越先后给他指出了四五次机会,有灰狗子,也有远处枝头的野鸡。巴根打光了随身带的一小包铅弹,却是颗粒无收。气枪的威力和精度毕竟有限,加之他初次使用,林间光线和风向也增加了难度。
“这打猎……看着容易,真干起来,门道还挺多。”巴根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空空如也的猎物袋,倒也没有很泄气,反而有点明白了其中的不易。他之前以为扛着枪进山就能有所收获,现在才知道,眼力、耐心、枪法、对环境的判断,缺一不可。
“不急,慢慢来。打猎跟做事一样,都得磨。”李越安慰道,同时警剔地观察着四周。进宝和几只狗崽也在周围灌木丛里嗅探着,不时发出低鸣。
就在这时,走在侧前方的虎头突然停下脚步,鼻子紧贴着地面,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呜呜”声,尾巴绷直。天狼也昂起头,对着左前方的空气不断翕动鼻翼。
李越立刻抬起手,示意巴根停下,低声道:“有情况。可能是大货。”
他示意巴根跟紧自己,两人借助树木的掩护,小心地朝着狗子们警示的方向摸去。拨开一丛茂密的灌木,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倒木和乱石的坡地。
就在坡地中间,一头体型硕大、鬃毛戟张的野公猪,正用它那粗糙的鼻子在泥土里奋力拱着,查找着植物的根茎。看那体型,起码有三百多斤,两根弯曲的獠牙在晨光下闪着森白的光。
巴根第一次在野外如此近距离看到这么大的野猪,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端起了气枪,随即又想起这玩意儿的威力估计连猪皮都蹭不破,顿时有些傻眼,看向李越。
李越眼神锐利,迅速判断着形势。这头公猪离他们还有五六十米,中间有树木和乱石遮挡,是个不错的伏击位置。他轻轻拍了拍虎头的头,示意它安静。虎头领会,虽然依旧兴奋,但压抑住了叫声。
李越将56半从肩上取下,咔嚓一声子弹上膛,动作流畅而沉稳。他半跪在一块岩石后,枪口缓缓移动,查找着最佳射击角度。
枪声在林间短暂地回荡,随即被浓密的树木和山风迅速吸收。
正如李越所料,子弹精准地从野公猪的耳后下方钻入,瞬间破坏了中枢神经。那庞大的身躯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嚎叫,只是四肢一软,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侧倒在地上,粗重的鼻息很快便微弱下去,彻底不动了。
“年轻就是好啊,想睡就睡。”李越收起枪,嘴里调侃了一句,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脸上没什么得意的表情,只有猎人收获猎物后的平静和一丝对生命的尊重。
巴根看得目定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跑到野猪跟前,用脚踢了踢那粗壮如小树干的腿,确认真的死了,这才咋舌道:“我滴个乖乖……一枪毙命!连窝都没挪!越子,你这枪法,神了!” 他之前在城市里哪见过这个,打靶和打活物完全是两码事,尤其是面对这种充满野性力量的大家伙。
“碰巧了。”李越谦虚了一句,走上前开始检查猎物。这头公猪正值壮年,膘肥体壮,毛色黑亮,獠牙尖锐,是上好的肉源。他估算了一下重量,超过三百五十斤是肯定的。
“天气还不算太凉,这肉放不了太久。”李越对巴根说道,同时也象是在告诫自己,“咱们今天的收获够了,再多打就是糟塌东西,山神爷也会怪罪。” 这是他从韩老栓和山林本身学到的规矩——取用有度,敬畏自然。
巴根虽然有些意犹未尽,觉得刚进山就要回去不过瘾,但也明白李越说得在理。他看着地上这头庞然大物,又掂量了一下自己那把颗粒无收的工字牌气枪,嘴里忍不住念叨起来:“还是你这56半得劲!一枪一个!等冬天,冬天我再来!到时候我也得弄一把!今天没打到灰狗子,肯定是枪的原因,对,就是枪不行!” 他找到了完美的“借口”,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
李越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笑了笑,没接话。两人砍了两根结实的硬木杆子,用随身带的麻绳绑成简易担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头沉甸甸的野猪抬上去。进宝和几只狗崽围着担架兴奋地打转,尤其是虎头,不时凑近嗅嗅,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咽。
回程的路因为负重而变得漫长艰难。巴根起初还能说笑,后来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李越虽然力气大,也是汗流浃背。直到下午两点多,两人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终于将野猪抬回了院子。
图娅和老巴图早就听到了动静迎出来,看到这么大一头野猪,也是又惊又喜。图娅赶紧去烧热水,老巴图则拿出他那套剥皮剔骨的家伙事,准备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