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品叶!昨天发现五品叶时的狂喜,此刻被一种更加强烈的、混合着后怕、震惊与巨大庆幸的复杂情绪所取代。五品叶已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六品叶……这已经是传说级的货色了!其价值和稀有程度,远非五品叶可比。
而这样一株堪称“参王”级别的奇珍,刚才差点就被他随手一棍子毁了!如果不是及时发现,如果他走的是另一条路,如果断茎飞得更远找不到……后果不堪设想。
冷汗再次湿透了他的内衫,这次是吓的。
后怕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彻底清醒,也让他对这山谷的馈赠产生了更深的敬畏。在这里,机缘与危险,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拼接好的断茎,这株六品叶的茎秆虽然断了,但人参的主体还完好地埋在地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红绳标记需要系在完整的植株上,现在茎断了,他需要更加小心。
他先用两根红绳,分别将两截断茎的基部轻轻系住,做个记号。然后,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让因为后怕而有些发软的手恢复稳定。
此刻,什么腰背酸痛,什么返回休息,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眼里只剩下这株险些与他失之交臂、甚至险些毁于他手的六品叶。
“对不住了,老参王。”李越对着那残茎低声说,语气充满了歉意和前所未有的郑重,“差点误伤了你。现在,让我把你好好请出来。”
他清理场地的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轻柔十倍,仿佛面对的是一碰即碎的梦境。取出鹿骨签子时,他的手已经稳如磐石,但精神却绷紧到了极致。
这一次抬参,不再仅仅是技艺的展示,更象是一场虔诚的补救和致敬。每一寸泥土的剥离,都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
进宝似乎也感应到了此处的非同寻常,它不再趴卧,而是挺直身体,站在李越侧后方,警剔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如同最忠实的卫兵。
阳光渐渐移过头顶,林间光影变换。李忘却了时间,忘却了疲惫,全身心都沉浸在与这株六品叶的无声交流中。第81章 参王与傻狗的“杰作”
李越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株形态奇异的六品叶人参上。
鹿骨签子细腻地剥离着最后的泥土,但他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浓。这株参太不对劲了。
参体(主根)异常粗壮敦实,比昨天那株五品叶足足大了一圈,皮色深黄,质地坚实,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隐隐透着一股厚重感。芦头极短,却异常粗大,马牙芦与堆花芦的界限几乎消失,拧结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朴嶙峋的形态,岁月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然而,问题出在根须上。
按照他这两天的经验和《赶山图鉴》的记载,人参年份越久,主根可能越加粗短俗称“横灵体”或“疙瘩体”,但须根通常也会更加发达、柔长,珍珠疙瘩密布。可眼前这株,除了四根相对主要的、比三品叶须根还要纤细些的支根,几乎看不到其他细密的“皮条须”。那四根须子也出奇地短,不过十几公分,舒展的方向却隐隐有种对称感,使得整支参的轮廓,竟真的有点象……一个简化版的、盘坐的小人形。
“怎么会这样?”李越眉头紧锁,指尖轻轻拂过光滑少须的参体,“长了几百年,就长了这么几根须子?营养从哪里吸收的?难道……”
他想起图鉴里一些模糊的传说记载,关于某些生长在极端特殊地气环境下的“异参”,形态会背离常理,或呈人形,或通体光滑如婴孩,药性也迥异寻常。但那只是零星的、近乎神话的随笔,从未被他当真。
就在他对着这株“光杆参王”苦思冥想之际,旁边传来一阵窸窣声和轻微的“呜咽”。李越抬头,只见进宝从旁边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嘴里小心翼翼地叼着个东西,一双狗眼亮晶晶的,尾巴摇得欢快,径直跑到李越面前,将那东西放在他脚边,然后后退两步蹲坐下来,昂着头,那表情仿佛在说:“快看!狗爷我也能搞到这玩意儿!”
李越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目光落在进宝的“战利品”上。
那确实是一株人参。看残留的芦碗和大概形态,年份品级应该和自己挖的第一株三品叶差不多。但是……
品相惨不忍睹。
主体上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不规则的划痕和齿印,显然是进宝用爪子刨、用牙齿咬时留下的“杰作”。最要命的是,所有须根,一根不剩,全在它那“暴力拆迁”般的手法中断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个可怜兮兮的断茬。整支参看起来就象个被顽童胡乱啃过几口、又在地上摩擦了半天的脏箩卜。
李越只觉得眼前一黑,心口一阵抽疼。
又一株三品叶!就这么被这傻狗给糟塌了!
虽然比不上那六品叶珍贵,但也是实实在在的野山参啊!就这品相,别说卖钱了,送给药铺估计人家都嫌处理起来麻烦。顶多只能留着自己炖汤,或者泡点药酒了。巨大的浪费带来的心疼,让他恨不得抓住进宝的脖子摇晃几下。
可他一抬头,对上进宝那双纯净无辜、甚至还带着点“求表扬”意味的眼睛,那股火又发不出来了。
这傻狗……它哪懂什么抬参的手法、保全须根的价值。它只知道这是主人这两天一直在找的、很重视的东西。它看到主人辛苦,居然想着自己去帮忙“挖”一个回来!这份心思,单纯得让人心头发软。
再看它那副得意的小模样,仿佛在对比:“你看你,挖个参趴那儿半天,磨磨唧唧。瞧狗爷我,找到就刨,干净利落!”
心疼、无奈、好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动,混杂在一起,让李越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捡起那支被“凌迟”过的三品叶,又看了看旁边那株形态奇特、光秃秃的六品叶参王。
得,今天这收获,真是冰火两重天。一株可能是价值连城但形态诡异的“异参”,一株是心意无价但基本报废的“情意参”。
“你呀……”李越最终还是伸手揉了揉进宝毛茸茸的脑袋,力道带着点无奈的亲昵,“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下次……算了,估计也没下次了,你这手法,太费参。”
进宝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夸奖”,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尾巴摇得更欢了。
李越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无价的六品叶参王用最上等的苔藓和桦皮包好。至于进宝挖来的那株……他找了个布袋随便一装。“回去给你炖汤补补,也算没白费你一番‘辛苦’。”他对着进宝说。
收拾好一切,李越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予他巨大惊喜、意外和感慨的山坡。今天,他见识了自然的造化神奇,也领教了伙伴笨拙而真挚的心。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消散,李越就带着一股复杂的情绪出发了。昨晚对着进宝念叨了半天,其实更多是发泄自己心疼那支被糟塌的三品叶,以及对这傻狗“自作主张”又无可奈何的郁闷。进宝似乎察觉到主人心情不太美妙,今天格外安静,跟在他脚边,偶尔抬头看看他的脸色。
早饭只是就着凉水,囫囵吞下两块玉米饼子。李越的脚步比昨日更加急切,目标明确——重返昨日发现六品叶的那片局域。他心中有种隐隐的预感,那种形态奇异的“参王”不太可能孤立存在,周围或许还有更多惊喜,或者……更多被进宝式“开采”风险。
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快速返回,当再次站到那株六品叶被请走、只留下一个回填平整小土坑的地方时,李越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索拨罗棍,决定以这个点为中心,进行比前两天更系统、更细致的辐射状搜索。
阳光通过高处的林隙,投下道道明亮的光柱。李越放慢脚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寸土地,索拨罗棍轻柔地拨开茂密的羊胡子草、蕨类丛和低矮的灌木。进宝似乎也学乖了,不再乱跑,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鼻子偶尔嗅嗅地面。
仅仅走出不到二十步,李越的棍尖在一丛野百合旁顿住了。他蹲下身,轻轻拨开叶片——一簇顶着红果的三品叶赫然在目!
心跳漏了一拍。他系上红绳标记,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继续向前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