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揉开眼睛,看到停在门外的那辆林场卡车的车斗里,电视机、收音机、缝纴机、自行车几个大件被棉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赫然在目时,到了嘴边的骂词又咽了回去。这胖子的效率,真是高得吓人!
“胡哥,你这……也太快了吧?”李越有些难以置信。
“嘿嘿,哥哥我办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胡胖子得意地扬着胖脸,指挥着司机,“别愣着了,赶紧的,帮着搬新房去!”
两人坐着卡车,直接来到新房。六米宽的大门畅通无阻,卡车直接开进了宽敞的前院。几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这几件宝贝搬进了映射的房间摆放好。
东西刚落地,胡胖子甚至都没顾得上让李越通电调试一下电视和收音机是否好用,就火急火燎地指挥司机:“走走走,回老房子那边!”
李越被他这风风火火的架势弄得有点懵,只好又跟着回到老房子。
一到地方,胡胖子就冲进仓房,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点那堆灰狗子皮。他数得飞快,最后报数:“五百一十张! 兄弟,哥哥给你凑个整,按这个数算!” 他二话不说,从随身携带的、鼓鼓囊囊的挎包里,掏出一大摞捆扎好的大团结(十元纸币),刷刷地点出一万五千六百块钱,塞到李越手里。
接着,他又拿出三千块钱,作为熊胆的尾款。
这还没完,他又象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绒布盒,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一块亮闪闪的女士上海牌手表。
“弟妹的表,哥哥我也带来了,刚刚忘记给你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快到李越几乎反应不过来。
更让李越目定口呆的是,胡胖子干完这一切,象是生怕李越会反悔似的,都顾不上让李越帮忙,自己吭哧吭哧地就开始往卡车上搬那些灰狗子皮,又把那包熊胆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然后,以与他体型极不相符的敏捷速度,蹿上了副驾驶座,对着司机一挥手:“快!开车!走!”
卡车引擎轰鸣,卷起一阵尘土,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留下李越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麻袋里的一大堆钱和手表,一头雾水,在风中凌乱。
“这……什么情况?”李越半晌才回过神,心里直犯嘀咕,“这胖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别是给了假钱,做贼心虚吧?”
他赶紧转身回屋,把那一万八千多块钱仔细检查了一遍,一张张捻过,对着光看水印……没问题,都是真真切切的大团结。
他这才放下心来,看着手里那厚厚几沓钞票和精美的手表,又想起新房子里那些崭新的“大件”,不由得摇头失笑。这胡胖子,办事是真利索,这性格也是真够奇葩。不过,结果总归是好的。他李越的新家,至此可谓是“鸟枪换炮”,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这年代罕见的“现代化”气息和殷实人家的底气。
送走了如同被狗撵一样匆忙的胡胖子,李越回到屋里,看着炕上那堆得象小山一样的钞票——整整一万八千六百元现金,心中感慨万千。
他没有丝毫尤豫,开始清淅地规划这笔巨款的用途。首先,他拿起一沓崭新的一千元放进了炕琴抽屉里。
“这是给小虎留的。”他自言自语道,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当初猎熊时就说过,收益分韩小虎两成。这一千块钱,正是那五头熊胆收益中属于小虎的那一份。兄弟之间,承诺重于泰山。
接着,他的目光投向剩下的钱。那五百多张灰狗子皮,是他和图娅一起冒着春寒,一枪一枪打下来的,更是老丈人老巴图用他那出神入化的手艺,一张一张辛苦硝制出来的。这份收益,理应有他们的一份。
他数出十沓钱,整整一万元,用布包好,然后带着那块女士手表,径直去了老巴图家。
进了屋,图娅和额吉正在灶间忙活,老巴图坐在炕上抽烟袋。李越将那个沉甸甸的布包放在炕桌上,推到他面前。
“阿布,这是卖灰狗子皮的钱。皮子是图娅和我一起打的,是您老人家亲手硝的,功劳是咱们三份。这一万块钱,您和额吉收着。”
老巴图看着那厚厚一包钱,愣了一下,随即坚定地摇头,把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胡闹!我要这么多钱干啥?我和你额吉就图娅一个闺女,有吃有穿有地方住,要钱没用!这钱你留着,你们小两口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李越早就料到老丈人会推辞,他态度更加坚决:“阿布,这钱您必须收下!没有您硝制皮子,那些皮子放坏了可能一分不值。这是您应得的!您要是不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图娅心里也不好受。”
他语气诚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图娅也在一旁帮腔:“阿布,您就收下吧,这是越哥和我的心意。”
老巴图看着眼前这对心意相通的年轻人,又看了看老伴那隐含期待的眼神,知道再推辞就伤孩子们的心了。他沉吟片刻,终于松了口,但换了个说法:“行,既然你们有这个心,这钱……阿布就先替你们存着! 就当是给你们攒的家底,等你们什么时候急用,再来拿!”
这既接受了孩子们的心意,又表明这钱最终还是会用在她们身上。李越知道这是老人最大的让步了,便笑着点头同意:“成,就听阿布的!”
了却了这桩心事,李越这才拿出那个小巧的绒布盒,转向一旁满眼好奇和幸福的图娅。
“娅,这个给你。”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那块精致闪亮的女士上海牌手表。
图娅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她只在供销社柜台里远远见过、从未想过能拥有的手表。她看看手表,又看看李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李越拿起手表,拉过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冰凉的金属表带接触到皮肤,图娅却感觉一股暖流从手腕直窜到心里。
“真好看……”她喃喃道,举起手腕,左看右看,喜欢得不得了。
巨大的喜悦和爱意冲垮了羞涩,她也顾不上父母就在旁边看着,猛地踮起脚尖,双臂环住李越的脖子,在他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脆响。
“谢谢越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甜蜜和激动。
老巴图和额吉看着女儿这幸福的模样,和对李越那毫不掩饰的爱意,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欣慰和祝福。
在李越老丈人家,这顿晚饭吃得格外温馨漫长。一方面是因巨款落袋、喜事将近的轻松,另一方面也是图娅父母心中那份对女婿越来越深的认可与亲情。几杯烧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等到李越起身告辞时,窗外早已是繁星满天,夜色浓重。
拒绝了图娅要送他的提议,李越独自一人踏着微醺的步伐,走在寂静的屯中小路上。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非但没让他清醒,反而让酒意更上头了些。他晕乎乎地推开自家老屋的门,摸黑爬上炕,只觉得天旋地转,连鞋都懒得脱,身子一歪就瘫在了炕席上。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在睡梦的边缘沉沉浮浮。屯子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犬吠远远传来。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彻底睡去的那个刹那——
“哐!哐!哐——!”
一阵急促、刺耳,仿佛能撕裂夜空的铜锣声猛地炸响!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因为极度恐惧而变调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如同警报般传遍了整个五里地屯:“熊瞎子!熊瞎子进村啦——!”
“在屯西头老王家!快来人啊!”
这声音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李越从醉意和睡意中彻底激醒!
他“腾”地一下从炕上坐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酒意化作一身冷汗。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赤着脚就跳下了炕,黑暗中精准地一把抄起就靠在炕沿边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进宝!”他低吼一声。
原本趴在窝里睡觉的进宝也早已警觉地站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尾巴绷得象根铁棍。
李越来不及穿鞋,直接趿拉上那双旧布鞋,一手提枪,另一只手从炕头柜子上抓过子弹带往肩上一甩,猛地拉开屋门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