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让了几个回合,韩老栓见李越真心实意,最终叹了口气:“这样,这趟用的牛车是队里的,得交十块钱使用费。剩下的,你拿一半,我和小虎分这一半。就这么定了,再罗嗦我翻脸了!”
李越知道这是韩老栓的底线了,只好答应。他留下二百六,将剩下的二百六十元塞给韩小虎。
韩小虎拿着钱,还有些不好意思,被他爹瞪了一眼,才憨笑着收下。
夕阳西下,牛车慢悠悠地回到了横道河子镇,回到了韩家那个温暖的小院。虽然奔波了一天,但怀揣着这笔实实在在的收获,三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回到韩家,热炕头,热饭菜,驱散了一天的奔波和寒气。韩大婶做了酸菜炖粉条,切了一盘咸肉,虽然简单,但吃起来格外香。
饭桌上,几口烧刀子下肚,驱散了最后一丝疲惫,话匣子也打开了。韩老栓咂摸着酒,看着李越,眼神里没有了白天的严肃,多了几分长辈的关切和坦诚。
“李越啊,”他放下酒盅,开了口,“今天这趟山进下来,你啥样,大叔我心里有数了。咱爷俩关起门来说话,不整那些虚的。”
李越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大叔,您说,我听着。”
“优点,明摆着!”韩老栓伸出大拇指,“枪法,没得说!好!那56半在你手里,算是遇上明主了。又快又准,心里还稳当,这点,比我强,比大多数老炮手都强!这是你的看家本事,硬邦邦的!”
得到老猎人如此直白的肯定,李越心里一热。
“但是,”韩老栓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起来,“你的短板,也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掐踪不行!”
他用手蘸了点酒水,在炕桌上画着:“林子里的道道,雪地上的‘字’,你认得不全,读得不透。昨天我指着那炮卵子的蹭痕,你反应就慢了半拍。这玩意儿,光靠人教不行,得靠年月熬,靠一次次进山去磨,去碰钉子,才能长记性。不是一时半会能练出来的。”
李越默默点头,他知道韩老栓说的是实情。追踪辨识,需要的是海量的经验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这恰恰是他这个“外来户”最欠缺的。
“所以啊,”韩老栓看着李越,说出了他思虑已久的建议,“你现在这情况,想尽快在山里立住脚,光靠你一个人、一杆枪,不够。你得有帮手,得有那鼻子比人灵、眼睛比人尖、钻林子比人溜的——好狗!”
“狗?”李越眼睛一亮。
“对!好猎狗!”韩老栓语气肯定,“你要是能有几条好狗,那就不一样了!寻踪找迹,它们比人在行!围堵驱赶,它们能帮你把猎物逼到适合开枪的位置!碰上大家伙,它们能预警,能缠斗,给你创造开枪的机会!你枪法好,狗帮你找到、围住,你只管最后那一下就行!这才是正经猎户的路子!”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画面:“有了好狗,你这掐踪的短板就能补上一大半!以后进了山,你就是如虎添翼!在林子里才算真正能吃得开!”
李越的心彻底被说活了!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在建设兵团,更多的是集体行动和固定阵地,对猎犬的依赖没那么强。但在这原始山林里 solo 狩猎,一条甚至几条好猎犬,绝对是质的飞跃!
“韩大叔,您说得太对了!”李越兴奋起来,“这狗……上哪儿能弄到好的?有啥讲究没?”
“讲究大了!”韩老栓见李越听进去了,也很高兴,“咱这东北,好的猎狗主要有几种:撵仗狗,耐力好,专追狍子、鹿;挑叉子,头大嘴宽,敢跟野猪、熊瞎子放对;还有那种嗅觉特别灵的,专会找踪……最好是搭配着来。品相、血统、年龄都有说法。”
他沉吟了一下:“这事儿急不得,好狗可遇不可求。这样,我帮你打听打听,附近几个屯子,还有专门养狗的老把式,要是有合适的崽子或者训好的成狗,我带你去看看。价钱可能不便宜,但绝对值得!”
“钱不是问题!”李越立刻说道,“大叔,这事儿就拜托您了!需要多少,您言语一声就行!”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自己带着几条威风凛凛的猎犬,穿行于林海雪原之间的景象。枪在手,狗在侧,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山林猎人该有的样子!
在韩家又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李越辞别了韩老栓一家,背着枪,揣着卖野猪分来的二百块钱和之前剩馀的积蓄,踏着晨霜返回五里地屯。
一路上,他脑子里还在琢磨着买狗的事,以及如何利用这个冬天,尽快把狩猎的本事磨练得更纯熟,尤其是那要命的“掐踪”。韩大叔的建议如同指路明灯,让他看到了清淅的方向。
回到自己在五里地屯那座虽然破旧却充满生气的小院,刚放下行李没多久,屯长王满仓就闻讯赶来了。
“李越回来啦?事儿都办利索了?”王满仓笑呵呵地进门,搓着手在炕沿坐下。
“都办完了,王叔。”李越给他倒了碗热水,心里还想着跟王满仓说说组织年轻人学习打猎的事。
没想到,王满仓喝了口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尴尬的神色,先开了口:“李越啊,有件事……得跟你说说。”
“王叔,您说。”
“就是上次咱爷俩喝酒说的那个事,”王满仓叹了口气,“你想着带带屯子里的小年轻,教他们点打猎的手艺,这是好事,大叔我心里都记着你的好。可是……”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这两天挨家挨户问了,也开了个小会,把你这意思跟大家说了。可……唉,没人愿意干啊!”
李越愣住了:“没人愿意?为啥?”
“还能为啥?”王满仓苦笑一声,“怕死呗!”
他掰着手指头给李越数落:“都说这老林子太邪乎,熊瞎子、炮卵子(野猪)、土豹子,哪个都不是善茬!进去弄不好就得把命搭上。再说,那枪啊炮的,听着就吓人,万一走火伤了人咋整?他们觉得,还是在地里刨食,挣工分稳当。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好歹平平安安。”
王满仓看着李越有些错愕的表情,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李越啊,你别往心里去。咱屯子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当年逃荒来的关里人,或者是垦荒队留下的,祖上就没几个是正经猎户。他们对这老林子,骨子里就带着惧意,宁可受穷,也不敢冒那个险。这观念,不是一时半会能扭过来的。”
李越沉默地听着,心里的热火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慢慢冷却下来。他之前光想着用自己的本事回报屯子,带着大家一起改善生活,却忽略了最现实的问题——风险和观念。
是啊,对于这些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求个安稳的庄稼人来说,端着枪进危机四伏的老林子,确实太有挑战性了。那不是勇敢,那是在他们看来是“作死”。
他想起自己刚重生时,在山东老家被逼到绝境的无奈;想起在建设兵团跳冰窟窿救人的义无反顾;想起在“鬼见愁”木屋与狼群搏命的凶险……自己的经历,注定了他无法像普通村民那样,只求一份安稳。
“王叔,我明白了。”李越抬起头,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兴奋,但眼神依旧平静而坚定,“不强求。人各有志,求个安稳,没错。”
王满仓见李越没有埋怨,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过意不去:“李越啊,你也别灰心。在咱屯子好好待着,你有这身本事,饿不着!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跟大叔说!”
“谢谢王叔。”李越点点头。
送走了王满仓,李越独自坐在冰冷的炕沿上,看着窗外荒凉的山景。
现实给他上了深刻的一课。他想带着大家一起致富的路,暂时走不通了。
但是,这条路,他一个人也要走下去!
没有人愿意跟着进山,那他李越就自己进!掐踪不准,那就用更多的实践去弥补,再加之韩大叔建议的好猎狗!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既然无法依靠集体的力量,那就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买狗的计划,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他要组建属于自己的“狩猎小队”——由他和未来的几条好猎狗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