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灰墙,错落有致的房屋沿着山势而建,炊烟袅袅,从几户人家的屋顶升起,在半空中慢慢散开。
村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
他们顺着水泥路往下走,路边开始出现用石头垒起来的坎,坎上就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地。
有些田里有人在弯腰劳作,戴着草帽,看不清脸。偶尔有人直起身,朝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一瞥。
周亚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她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村里的路就不是水泥路了,变成了石板和泥土混合的路面,有些地方因为前几天下过雨,还留着浅浅的水洼。
一只黄狗从巷子里窜出来,对着他们叫了两声,又摇着尾巴跑开了。
空气里有股牲畜粪便和柴火混合的味道,不难闻,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周亚在一栋房子前停下了脚步。
这栋房子比周围的邻居要显得更旧一些。
两层楼的青砖房,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
门是那种老式的对开木门,门上的红漆掉了大半,木头本身的颜色露了出来。
门前有三级石阶,石阶的缝隙里长出了几根顽强的杂草。
周亚就那么站着,看着那扇门,没动,也没说话。
阮小白把行李箱的拉杆收起来,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他能感觉到,周亚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在城市里,她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刀,锋利又紧绷。
而在这里,她身上的那股锐气好像被这片山水和这座老房子给磨平了,收敛了起来,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周亚才走上台阶。
伸手在门框上方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里摸索了一下,摸出了一把生了锈的铜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时候发出了“咔哒”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格外响亮。
她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迎面扑来。是灰尘,老木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是长久无人居住的味道。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长长的呻吟。
屋里的光线很暗。
阮小白跟着周亚走进去,眼睛适应了一下才看清里面的景象。
和他想象中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样子完全不同。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四方的木桌,几把长条凳,靠墙立着一个老旧的木柜子。
但所有的家具上,都罩着一层厚厚的透明塑料布。
塑料布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但能看出来,底下的东西被保护得很好。
地面也扫得很干净,虽然有些潮湿的痕迹,但没有一点垃圾。
周亚走到桌边,伸手抚摸了一下那层塑料布,指尖在上面划过,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她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墙角,掀开了盖在一个水缸上的木板。
缸里是空的,缸底很干净。
“我走的时候,没弄这些。”
周亚开口,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转过身,看着屋子里的一切,目光从桌子移到板凳,最后落在那个木柜子上。
阮小白把行李箱靠墙放好,没有出声打扰她。
他知道,这里承载着周亚的过去,是她一个人的领地。
周亚走到窗边,费了点劲才把木头窗户的插销拔开,用力往外一推。
“嘎吱——”
窗户被推开,明亮的光线和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驱散了屋里大半的沉闷。
光柱里,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飞舞。
“是我妹。”
周亚看着窗外,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比我后走,应该是她弄的。”
她说完,就沉默了。
阮小白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窗外对着一小片菜园,里面长满了杂草,但还能看出原来一畦一畦的轮廓。
菜园旁边,是一棵高大的柚子树。
阮小白开始解开自己的背包拉链。
周亚看着他从包里拿出水壶,又拿出一包饼干,还拿出了牙刷毛巾,一样一样地往桌上摆。
那些属于他的,带着城市气息的物件,就这么突兀又自然地出现在这间老屋里。
周亚靠在窗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二楼是卧室。”
她说。
“嗯,我先把东西拿上去。”
阮小白说着,就准备去拎那个大行李箱。
“我来。”
周亚拦住他,自己单手就把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抄起自己的背包,轻松地甩到肩上。
“你跟上。”
通往二楼的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二楼的格局很简单,被隔成了两个房间。
周亚推开其中一间的门。
这间应该就是她的卧室了。
一张木板床,还有一个大衣柜。
和楼下一样,所有的东西也都被塑料布盖着。
周亚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走过去,一把掀开了床上的塑料布。
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散发出来。
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蓝白格子的床单洗得有些发白。
她伸手摸了摸那床被子,很用力地按了按。
阮小白走进来,把自己的小行李箱也放在墙角。
他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很小,陈设也旧,但收拾得很利落。
墙上贴着几张已经泛黄的明星海报,阮小白一个也不认识。
“那就是我妹的房间。”
周亚朝对面指了指。
她走过去,把那扇关着的门也推开了。
对面的房间布局差不多,只是更小一些,床也更窄一点。
周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下楼了。
楼梯又发出一连串“咯吱咯吱”的抱怨声。
阮小白没跟下去。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二楼的视野更好,能看到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还有山腰上缠绕的云雾。
他开始整理行李。
他把两个人的衣服拿出来,挂进那个散发着樟脑味的大衣柜里。
周亚的衣服少,几件t恤长裤,很快就挂好了。他的衣服多一些,他一件件叠好,分门别类地放进抽屉。
然后他把带来的日用品拿出来,牙刷、毛巾、洗漱包,都摆在那个旧梳妆台上。
他又把那个小医药包也拿出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这间陌生的,带着陈旧气息的房间,好像终于有了一点烟火气。
他下楼的时候,周亚正站在院子里,拿着一把大扫帚在扫地上的落叶和灰尘。
她干活很利索,没一会儿院子就清爽了不少。
阮小白走过去,从墙角拿起另一把小一点的扫帚,开始扫屋里的地。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阳光从门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等把屋里屋外都打扫干净,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山里的傍晚来得特别早。
阮小白从行李箱的隔层里拿出他提前准备好的米和一小包密封好的肉。
“晚上我们吃面?”
他问周亚。
“厨房还能用。”
周亚放下扫帚,拍了拍手上的灰。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柴。”
她带着阮小白走到屋子后面,推开一扇小门。
里面是厨房,一个用砖头垒起来的老式土灶,旁边堆着一些厨具,同样被收拾得很干净。
墙角果然还码着一小堆干柴。
周亚熟练地生了火。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起来,照亮了她微微出神的脸。
阮小白淘了米,又把肉切成薄片。
他没找到电饭煲,只能用灶上的铁锅煮饭。
灶膛里的火烧得很旺,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
浓郁的米香混着柴火的烟火气,飘满了整个厨房。
这是一种和城市里用电饭煲煮饭完全不同的体验,原始,却又充满了生命力。
周亚蹲在灶前,一下一下地往里添着柴火,看着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小白就在她旁边,安静地洗菜,切肉。
两个人之间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温馨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