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周亚先醒过来。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侧着头,静静地看着睡在身边的阮小白。
他睡得很熟,白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枕头上,几缕发丝调皮地贴在他的脸颊上。
阳光勾勒出他纤细的轮廓,周亚伸手,轻轻拨开他脸上的发丝,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温热的皮肤。
她想起了昨晚的对话。
孩子,名字,未来。
周亚慢慢地收回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她解锁,点开银行app。
一串数字在眼前跳动。
她看着那个余额,心里默默地算了算。
房租、水电、生活费、阮小白的学费……还有将来可能出现的,养育一个孩子的开销。
还需要努力很长一段时间啊。
周亚放下手机,轻手轻脚地起身,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阮小白。
她披上一件薄外套,走进了卫生间。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周亚简单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时,阮小白已经醒了。
他正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看到周亚,脸上露出一点困倦的笑意。
“早安。”
阮小白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早。”
周亚走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再睡会儿?”
阮小白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不睡了,我下楼去买早饭。”
他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我去吧。”
周亚说。
“不用,我正好也饿了。”
阮小白已经穿上了拖鞋,拿起床头的手机。
他看了看周亚,又补充了一句:“你想吃什么?”
周亚想了想:“随便,包子就行。”
“好。”
阮小白应了一声,拿上钥匙就出了门。
出租屋的门关上,周亚站在窗边,看着阮小白的身影消失在楼下。
早晨的阳光很好,街上渐渐有了人声。
她回过头,开始收拾床铺。
叠好被子,又把阮小白看过的书摆放整齐。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阮小白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里面是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
“小亚,我买了你爱吃的肉包。”
阮小白把东西放到桌上,又从袋子里拿出两杯豆浆。
“辛苦了。”
周亚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豆浆。
阮小白把包子从袋子里拿出来,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给自己拿了一个素菜包,又把一个肉包递给周亚。
两个人坐在小方桌前,默默地吃着早饭。
包子皮软馅大,豆浆温热香甜。
窗外传来楼下早餐店老板的吆喝声,以及偶尔经过的车辆声。
阮小白咬了一口包子,白色的雾气在他嘴边弥漫。
他看着周亚,她吃得很认真,腮帮子微微鼓起。
吃完早饭,生活又回到了它原本的轨道上。
周亚去酒店上班,阮小白便全身心投入到期末复习中。
大学的期末考试,比他想象中要难得多。那些厚厚的专业书,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理论,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
出租屋里常常只有他一个人。
白天,他会把桌子搬到窗边,借着最好的光线看书做题。
累了就站起来活动一下,或者去阳台给那几盆多肉浇点水。
周亚通常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身疲惫。
但她每次推开门,看到屋里亮着的那盏暖黄色的台灯,和灯下坐着的阮小白,心里的疲惫就会消散大半。
她从不打扰他学习,只是轻手轻脚地换鞋,然后把从外面带回来的夜宵放在桌上。
有时候是一份热乎乎的炒粉,有时候是几串烤串。
小白闻到香味,才会从书本里抬起头,看到周亚已经洗漱完,换上了睡衣,正靠在床头看手机。
“小亚,你回来了。”
“嗯,吃点东西再看。”周亚指了指桌上的食物。
阮小白走过去,拿起还温热的炒粉,坐在周亚身边的小板凳上,一边吃一边跟她说今天在学校遇到的事。
比如某个教授的课特别催眠,或者食堂今天出了新菜式,试了一下味道意外地不错。
周亚就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缓慢又规律。
终于,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阮小白交上卷子,走出考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夏日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股燥热,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大学,放假了。
他没有在学校多待,直接回了出租屋。
周亚已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酒店最近接了个大型会议,安保工作很忙,她要晚点才能回来。
阮小白回到家,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他把考试用的文具放在桌上,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衣柜里,两个人的衣服分门别类地挂着。
阮小白找出他和周亚的夏装,几件t恤,几条长裤,还有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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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叠得很整齐,一件一件放进行李箱。
去周亚老家的事,是早就说好的。
期末前,周亚有天晚上回来,看见阮小白趴在桌上对着一堆电路图写写画画,便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放假了想去哪儿玩?”
阮小白放下笔,转过头:“去你家看看吧。”
周亚当时愣了一下,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没说话。
“不行吗?”阮小白问。
“没什么不行的。”周亚的声音很低,“就是……没什么好看的。一个破山沟,路也不好走。”
“我想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阮小白说得很认真。
周亚沉默了很久,最后在他头顶亲了一下。“好。”
从那天起,阮小白就在心里盘算着这次行程。
他上网查了路线,查了天气,甚至还列了一张购物清单。
“带这么多东西?”
周亚看着行李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各种日用品,还有一个小小的医药包,里面装着创可贴、酒精棉片和一些常用药。
“有备无患。”
阮小白拉上拉链,拍了拍箱子。
“你不是说那边买东西不方便吗?”
“小卖部就一家,老板还是个半聋的老头,开不开门全看心情。”
周亚耸耸肩,对于家乡的描述,她总是这么轻描淡写。
她自己的行李只有一个背包,里面随便塞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出发那天是个大晴天。
两个人起了个大早,赶上了第一班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清晨的城市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公交车上人不多,晃晃悠悠地穿过一条条街道。
火车站里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旅客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空气里混杂着泡面、消毒水和各种食物的味道。
他们买的是硬座票,绿皮火车,要坐十几个小时。
找到座位坐下,车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阮小白把行李箱塞到座位底下,周亚则把背包放在行李架上。
火车“况且况且”地开动了,窗外的城市景象缓缓后退,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平房和连绵的田野取代。
阮小白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风景。
周亚没什么表情,她对这种旅途早已习惯。
她拿出手机,插上耳机,似乎是想看会儿电影,但没过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
火车行驶得很平稳,有种催眠的节奏感。
周亚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轻轻靠在了阮小白的肩膀上。
阮小白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她的呼吸很轻,均匀地洒在他的脖颈处,有点痒。
他没动,就这么静静地让她靠着。
过了饭点,车厢里飘起了浓郁的泡面味。乘务员推着小推车来回走动,叫卖着花生瓜子矿泉水。
阮小白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两个面包和一瓶水。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自己先小口地吃了起来。
周亚醒过来的时候,火车正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车厢里暗了下来,只有应急灯发出昏暗的光。
“醒了?”阮小白轻声问。
“嗯。”周亚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几点了?”
“下午三点多了。”阮小白把手里的水递给她。“饿不饿?包里还有面包。”
周亚摇摇头,接过水喝了一口。“不饿。”
她看向窗外,隧道已经到了尽头,刺眼的阳光重新涌了进来。外面的天色依旧明亮,远方出现了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
离家乡越近,山就越多。
一夜摇晃。
第二天清晨,火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个陌生的小城市的车站。
小城市的火车站远没有大城市的喧嚣,但同样人来人往。
周亚拉着阮小白,凭着记忆和路边小贩的指点,找到了去往镇上的汽车站。
他们下了车,一股潮湿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车站不大,有些陈旧,站台上的人们操着阮小白听不懂的方言。
“这边走。”
周亚熟门熟路地拉着阮小白的手,穿过拥挤的出站口。
转乘去乡下的中巴车,是在车站旁边一个尘土飞扬的客运站里。
那辆中巴车看起来比周亚的年纪还要大,车身上沾满了泥点和划痕。
车票没有座位号,先到先得。
他们上去的时候,车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过道上堆着各种行李,有蛇皮袋,有扁担,甚至还有一个装着活鸡的竹笼。
阮小白把行李箱艰难地塞到一个空位底下,和周亚挤在一个双人座上。
车子发动时,整个车厢都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伴随着一股浓重的柴油味。
这趟车没有固定的站点,一路走走停停。
路边随时有人招手,司机就会猛地一脚刹车,车门“嘎吱”一声打开。
上来的人和司机用方言喊几句,扔下几块钱,就自己找个角落站着或蹲着。
车窗外的路渐渐变得狭窄,从平坦的柏油路变成了颠簸的水泥路。
两边是越来越茂密的绿色,大片大片的农田和一眼望不到头的群山。
阮小白的背被汗浸湿了,紧紧贴着座椅。
车里的空气有些浑浊,但他没有抱怨,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周亚坐在他旁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窗沿上,另一只手却一直悄悄地握着阮小白的手。
她的掌心干燥而温暖,给了阮小白一种安定的力量。
车子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了下来。
“到了,就这儿下。”
周亚拍了拍阮小白。
司机探出头,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喊了一声:“周家坳的,下车了!”
他们是这站唯一下车的乘客。
中巴车喷出一股黑烟,轰隆隆地开走了,留下他们两个人,和满地的行李。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阮小白深吸了一口气,涌入鼻腔的是和城市里完全不同的味道。
是雨后泥土的芬芳,是青草和野花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干净得让人心旷神怡。
眼前是一条崭新的水泥路,像一条白色的带子,蜿蜒着伸向远处的青山深处。
路的两旁,是望不到边的绿色,山峦层层叠叠,在薄薄的晨雾中若隐若现。
周亚站在路边,看着那条水泥路,看了一会儿。
“以前是土路。”
她开口,声音很平淡。
“一下雨,全是黄泥,有时候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小腿肚子。”
阮小白没说话,他只是转头看着周亚。
她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阮小白觉得,她此刻的眼神,和在城市里的时候不太一样。
周亚回过神,弯腰拎起那个最重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拿起自己的背包甩到肩上。
“走吧。”
她说。
“还有一段路要走。”
她迈开步子,顺着那条水泥路朝前走去。
阮小白拉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快步跟了上去,走在她的身边。
箱子的轮子在水泥路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这片寂静的山野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亚走在前面,步子迈得不快,像是在迁就他的速度。
她没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累了?”
“还好。”
阮小白说。
“比我想象中好走多了。”
周亚“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指了指路边不远处的一条小溪。
“夏天我们都在那儿洗澡。”
阮小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圆润的鹅卵石。
几块大石头立在溪边,上面长着青色的苔藓。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
“水很凉。”
周亚又补充了一句。
“扎进去能把骨头都冻麻了。”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淡,阮小白却能想象出一个瘦瘦的小女孩,光着脚丫,和一群村里的孩子在溪水里打闹嬉戏的场景。
那个场景里的周亚,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又走了一段路,路边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树,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巨伞,投下大片的阴凉。
“在这儿歇会儿。”
周亚停下脚步,把背包往地上一放,自己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阮小白也停下来,把行李箱立在身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水壶递给她。
周亚接过去,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几大口。
水顺着她的嘴角淌下来一缕,她也懒得擦,直接用手背抹了一下。
阮小白也喝了点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风从山谷里吹过来,带着草木的清气,吹散了身上的燥热。
周围只有蝉鸣,一声接着一声,不知疲倦。
“还有多远?”
阮小白问。
“翻过前面那个坡就到了。”
周亚指了指远处蜿蜒向上的路。
阮小白看着周亚的侧脸,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下来,她也没去擦。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某个点上,有些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歇够了,两人重新上路。
果然,爬上一个长长的缓坡,视野豁然开朗。
一个村庄出现在山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