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
阮小白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圈正好笼罩着他摊开的书页。
他看得专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粗糙的边缘,一行行工整的公式从眼前流过。
身后忽然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一双手臂环住了他的腰,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
“小白老公。”
周亚的声音带着一丝刚下班的疲惫,又混着促狭的笑意,热气喷在阮小白的耳廓上。
“都有我这个老婆了,还看书,不合适吧?”
阮小白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笑了笑,侧过头想说点什么。
话还没出口,腰上的力道猛地一收,他整个人连带着椅子被一股巧劲儿转了过来。
下一秒,他只觉得身体一轻,竟被周亚拦腰抱了起来。
“喂……”
周亚不理他,抱着他原地转起了圈。
屋子本就不大,书桌,床,衣柜在阮小白的视野里飞速旋转,糊成一片模糊的光影。他有点晕,下意识地抓紧了周亚的肩膀。
转了好几圈,周亚才笑着停下来,把他稳稳地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阮小白被转得有点迷糊,撑着床垫刚要坐起来,眼前一暗,周亚已经欺身压了下来,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
……
两个小时后。
阮小白从床上坐起身,伸手揉了揉自己酸软的腰。
他看了一眼旁边睡得正沉,呼吸均匀的周亚,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你可真够狠的。”
话音刚落,本该睡着的人忽然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眼睛没睁开,眉头却皱了起来,像是要发火。
阮小白心里一跳,顾不上腰酸,光着脚就溜进了卫生间,顺手把门带上。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等他洗完澡,裹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出来时,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周亚侧躺着,被子盖到胸口,似乎已经睡熟了。
阮小白放轻脚步走过去,正准备从另一边上床。
周亚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手臂一伸,掀开了身边的被子,露出一个可供一人钻进去的口子。
那意思很明显。
阮小白看着那个黑乎乎的被窝入口,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然后俯身钻了进去。
周亚一把将他紧紧圈在怀里。
她的下巴抵着他的头顶,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满足。
“小白。”
“嗯?”
阮小白的声音闷闷的,从她胸口传出来。
“你说。”
周亚的嘴唇贴着他的头发,慢悠悠地问。
“我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
阮小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热气,从脖子根“轰”地一下,直冲上头顶,脸颊和耳朵烫得厉害。
孩子?
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遥远,也太突然了。
他挣扎着想从周亚的怀里抬起头,却被抱得更紧。
“这……这也太快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我们现在……不行。”
周亚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到小白的身上。
“怎么不行了?”
她逗他。
“条件不怎么好。”
阮小白的脑子总算开始转动了,在心里默默地算账。
房租一个月要一笔钱,水电煤气费,两个人的吃穿用度,还有他自己的学费。
养一个孩子,那得花多少钱?奶粉,尿布,以后还要上学……
阮小白越想头越大,脸上的表情也越发严肃。
“以后吧。”
他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周亚的眼睛。
“等钱多起来再说。”
他以为周亚会不高兴,或者会继续开玩笑,没想到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好,听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阮小白很熟悉的纵容。
“都听我们家小白的。”
阮小白心里一松,那股紧绷的感觉消失了。
他知道周亚是认真的,她尊重他的想法。
周亚抱着他,两个人脸颊贴着脸颊,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呼吸。
出租屋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车响。
过了一会儿,周亚又蹭了蹭他,像只讨食的大猫。
“虽然现在不行。”
她的声音带上了那种坏笑的调调。
“但是可以先取个名字哦。”
“名字?”
阮小白愣了愣。
“对啊。”
周亚的手指在他背上画着圈。
“要是男孩叫什么,要是女孩叫什么?先想好,备着。”
阮小白本来还有点害羞,可一听到“取名字”,他那股认真的劲儿又上来了。
这可不是小事。
名字是要跟一辈子的。
他从周亚的怀里坐直了身体,盘腿坐在床上,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沉思。
周亚就那么侧躺着,单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勾勒出他纤细的轮廓,白色的头发在昏暗中像是在发光。他的表情那么严肃,好像在攻克一道世界级的数学难题。
“如果是男孩。”
阮小白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名字里要有个‘安’字,平安的安,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不要像……”
他顿住了,没说下去。
不要像我一样,经历那么多波折。
也不要像周亚一样,活得那么辛苦。
周亚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伸出手,摸了摸阮小白的脸颊。
“好,就叫平安。”
“不,不是叫平安。”
阮小白摇摇头。
“是名字里带一个‘安’字,叫周安怎么样?”
“周安。”
周亚在嘴里念了两遍,点了点头。
“不错。”
阮小白得到了肯定,有点高兴,继续往下想。
“那女孩呢?”
周亚又问。
“女孩啊……”
阮小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女孩子要叫什么好呢?要好听,要有意义,还不能太俗气。
他想了半天,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名字,又被他一一否决。
周静?太普通了。
周婉?有点柔弱。
周晴?天气可不一定每天都是晴天。
他看着周亚,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叫周望夏,怎么样?”
“望夏?”
周亚挑了挑眉。
“希望的望,夏天的夏?”
“嗯。”
阮小白点了点头。
“我们是在夏天遇到的,希望她能像夏天一样,永远都那么热烈,那么有生命力,也希望她能永远看到希望。”
说完,出租屋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阮小白有些紧张,不知道周亚会不会觉得这个名字太文艺,或者太……不切实际。
周亚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敛了,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像深夜里无风无浪的海。
阮小白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刚想开口说要是觉得不好就再换一个。
周亚却忽然动了。
她伸出手臂,没有一丝预兆地,将还盘腿坐着的阮小白整个捞进了怀里。
“小白。”
她的声音很低,贴着他的耳朵。
“嗯。”
阮小白闷闷地应了一声,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睡衣的衣角。
“我喜欢这个名字。”
周亚说,手臂收得更紧了。
“周望夏……我非常喜欢。”
她很少用“非常”这个词。
周亚抱着他,没再说话。
阮小白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了一下,所有悬着的不安都落了地。
她把脸埋进阮小白柔软的白发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好。
她松开手臂,双手扶住阮小白的肩膀,轻轻往后一推,让他靠在了床头的枕头上。
阮小白顺着她的力道躺了下去,柔软的床垫将他托住。
他还想坐起来,周亚却已经俯下身,双手撑在了他的身体两侧,床头灯昏黄的光从她身后漫过来。
阮小白看着周亚的脸在眼前一点点放大,然后,一个柔软温热的吻,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个吻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没有情欲的灼热,没有玩笑似的啃咬,也没有急切的索取。
它很轻,很慢。
像是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无声,却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温柔地描摹着他的唇形。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阮小白觉得自己的肺里的空气都快要被抽干了,周亚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嘴唇。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急促又温热。
“小白。”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在。”
“以后。”
周亚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们的女儿,就叫周望夏。”
“好。”
“儿子,就叫周安。”
“嗯。”
“等儿子长大了,让他跟你学理科,脑子肯定聪明。”
周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
阮小白也笑了:“那你呢?你教他什么?”
“我?”
周亚想了想,很认真地说。
“我教他教怎么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阮小白听着她理所当然的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那望夏呢?”
阮小白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女儿你教什么?”
“望夏啊……”
“遇到事情,不慌不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不能轻易被别人左右。”
“这世道,女孩子还是要自己能扛事儿。以后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得她拿主意。不能指望别人。”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她独有的,对外界的警惕和强硬。
“我可不希望她以后被人欺负了,连还手都不会。”
阮小白理解她的意思。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周亚看着他,她把脸颊贴在他的手心,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