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这样?
周学熙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卞树昌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卞俶成,神色复杂。
堂上的卞家人看向卞俶成的眼光,也多了些不一样的神色,带着些许温度。
卞家现在就是一个抱着狗头金的小娃,还站在三不管的流氓窝里,也就卞俶成有点自保的本钱,身边有个拿着棍子的大人看着,能让那些个流氓顾忌三分。
就这一条足矣,还能要什么呢?
“看来,你们还是不懂,南开是个什么地方!”
周学熙将卞家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摇摇头道,“就南开的那帮师生,谁要敢明火执仗地动他们的校董,他们就敢将天捅个窟窿!”
卞家人各自寻思,似乎还真是这样。
津门人对这个可是不陌生,南开的人在严修和张伯苓的带领下,向来最为抱团,每次走上街头,动作比谁都火爆,却都能全身而退,没听说过有人吃亏。
周学熙停顿了一阵,又接着道,“而且,你们大概不知道,那南开董事会的董事,都是些什么来路吧?”
他冷然一笑,伸出手掌,开始历数。
“严范孙,前清翰林,学部侍郎!”
“徐世昌,前清翰林,曾经的大总统!”
“范源濂,三任教育总长,一任内务总长!”
“颜惠庆,外交总长,还署理国务总理!”
“李金藻,江西教育厅长!”
“孙凤藻,之前是直隶教育厅长,上月任了津浦铁路局局长!”
“严智怡,现任直隶教育厅长!”
“其他的诸如丁文江、王秉喆、李祖绅、陶履恭、袁了凡,南开董事会共有十二人,有谁是易与之辈?”
周学熙的手指一屈一伸,一个个重量级的名字,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每一个名字,就像一发炮弹,将大院凝固到窒息的空气轰散了几分。
卞家以前给南开捐钱,为的就是博个善名,对南开学校,并没有太多留意。
高低不过是一所私立学校,从手指缝里漏点儿酒钱脂粉钱罢了。
现在猛然发现,那不打眼的私立学校,竟然恐怖如斯!
这哪里是一所学校的董事会,这分明就是整整一届内阁啊!
说得不恭敬一点,要是京城那帮子突然全部无疾而终,只要将南开董事会搬过去,立马无缝对接,安全运转。
南开,你竟然是这样的南开!
慢慢地,卞家人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神色虽然还是萎靡,但多少有点儿活力了。
一个大家族,只要有一个撑得住场面的主心骨,家族就能顶住。
看着他们的变化,周学熙紧绷的面皮松弛了下来,拍拍卞俶成的肩膀,称呼着他的表字,“肇新,你也来说几句!”
他环顾四周,“你们和肇新多聊聊,记住喽,非常时期,要的是同舟共济!”
卞俶成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周叔儿!”
周学熙点点头,步履沉重的走了出去。
他毕竟是一个外人,卞家人谈事儿,他到客房坐镇就好了。
“老爷!”
周学熙刚到客房坐下,刚喝了两口茶,周府的管事就急吼吼地找了过来。
这人叫周天策,名儿也是来自古泉五十名珍的“天策府宝”。
这个天策府,不是李世民那个,而是五代十国楚国马殷那个,他被朱温封为天策上将军,建天策府,就铸了天策府宝。
“嘛事儿,这么心急火燎的?”
周学熙皱了皱眉头,这周天策一向挺稳重的,今儿怎么心浮气躁了?
“老爷,刚才接到叶崇质的电话”
叶崇质是周学熙的心腹,是津门华新纱厂的坐办,周学熙“嗯”了一声,捧着茶杯喝茶。
华新纱厂这段时间够恶心了,唐山和津门两个厂,都被王承斌派兵进驻,连账本都管控了。
他听了袁凡的建议,就是一个字,拖。
面对王承斌咄咄逼人的攻势,先是软磨硬泡,太极云手,实在扛不住了,就认怂摆烂。
现在局面虽然不堪,但还能勉强维持,没有停产,叶崇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莫非是王承斌又有什么新动作了?
“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山岗!”
周学熙慢悠悠地喝着茶,呼吸都不曾乱了一丝,计议已定,心里有数,他曹家尽管横行,明年秋天,横行的螃蟹就能上桌了。
“老爷,叶崇质说,津门华新纱厂的兵,全部撤走了,不但兵都撤了,账本也都悉数发还,厂房设备人员都丝毫无损!”
周天策说得眉飞色舞,言语中的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媳妇儿怀了二胎。
“你说嘛?重说一遍!”
盖儿“哐啷”一声,重重地落在茶杯上,杯中的热汤洒出,周学熙却愣没半点感觉。
待周天策又重新叨叨了一遍,周学熙琢磨了一下,“叔弢那边儿呢?”
周叔弢是他弟弟周学海家的老三,这些年一直在帮他打理生意,唐山华新现在就是他在管着。
周天策的兴奋掉了一截儿,“叔弢少爷那边倒是没嘛动静”
“嘿,这倒是奇了怪了”
周学熙彻底坐不住了,起身往荫德堂而去。
卞家的事儿就是这样了,华新纱厂有了新的变故,他必须赶紧回去处理。
周学熙的眉头紧蹙,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是华新,同样是王承斌下手,说来津门华新还要更招恨一些。
怎么突然间,津门华新他们撤兵了,恢复了原样,唐山华新却不撤兵?
突然,周学熙的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
津门华新与唐山华新虽然都是华新,但还是不同的。
最大的不同,就是津门华新刚刚多了一个大股东,袁凡。
刚好,袁凡这两天去了京城,去了铁狮子胡同给曹锟卜卦。
莫非是他?
京城,西城。
受壁胡同。
这是条老胡同,蒙元时期就有了,到了明代,这儿设了熟皮作坊,所以叫了熟皮胡同。
满清入关,觉得熟皮有味儿,忒臭,就改了叫臭皮胡同。
到了民国了,必须有新气象,搞了个谐音梗,叫受壁胡同,虽然文义晦涩难明,但听起来文雅多了。
这受壁胡同里头最有名的人家,就得属状元公刘春霖了,人家可是千年科举压轴的大才子,任谁打刘府门前过,喘气儿都得轻上三分。
不过,这些天来,刘府可是遇上好玩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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