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南?
亲赴江南?
夏桀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猜忌与审视的寒光。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这个儿子,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江南,如今是什么地方?那是林风的地盘!
虽然名义上林风的龙翔军还在长江北岸,并未踏入金陵城一步。
但夏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血洗柳家、威震江南之后,如今的金陵城乃至整个江南东道,实际上都已经成了林风的囊中之物。
林风才是那里真正的无冕之王!
让太子去江南?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
夏桀的心中突然一凛!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更加可怕的可能性!
这会不会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林风在江南打下根基,而太子则借着“清剿余孽”的名义金蝉脱壳,前往江南与他汇合!
届时一个手握重兵,一个身负储君大义,龙虎交汇,南北并立……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瞬间缠住了夏桀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看着殿下那个一脸“赤诚”、眼神“坦荡”的儿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将他立刻废黜甚至杀死的冲动!
但是,他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因为他悲哀地发现,放眼整个朝堂,除了太子夏启,他竟然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适合派往江南的人选!
派别的大臣去?
先不说那些养尊处优的文官有没有胆子去面对林风那样的杀神。
就算他们有,他们斗得过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林风吗?林风又会配合他们的工作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林风既然已经与朝廷撕破了脸,他就绝不会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拱手让给一个皇帝派来的监视者。
任何非太子之外的钦差到了江南,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架空,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摆设;
最坏的结果,甚至可能会“意外”死于某个“流窜水匪”之手。
而太子则不同。
至少从表面上看,太子与林风是盟友,林风没有理由对他下手。
太子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与林风说得上话,甚至是在某种程度上“节制”林风的人。
而且,太子提出的理由太过充分,太过“正义凛然”了。
彻查柳家余孽,稳定江南局势,这都是为了他这个皇帝,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着想。
他如果当庭拒绝,又该用什么样的理由?
难道他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说他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和林风勾结在一起谋反吗?
那只会让本就已经离心的父子关系彻底破裂!
让天下人看他夏家的笑话!
夏桀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太子夏启精心为他设计的阳谋!
就像当初林风用“神臂弩”的图纸来赌他的贪婪一样,如今太子则是在用“江南的稳定”和“储君的大义”,来赌他的猜忌与无奈!
许久,夏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准奏。”
他别无选择。
他只能赌。
赌太子对他这个父皇还存有最后一丝敬畏。
赌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对太子还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赌他接下来对太子的一番“推心置腹”的帝王心术,能够重新将这个已经有些脱缰的儿子,拉回到自己掌控的轨道之上。
“退朝!”
随着太监那尖锐的唱喏声响起,夏桀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太极殿。
他留下了一脸错愕的满朝文武,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胜利微笑的太子夏启。
林风的密信早已通过“飞鹰”送到了他的手中。
信中林风那充满了诱惑力的话语,至今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京城乃是非之地,龙潭虎穴……”
“请来金陵!”
“臣愿以龙翔十万之众,与北境三十万大军为殿下前驱!助殿下完成这不世之业!”
夏启被打动了。
他不仅仅是被打动了,更是看到了一条通往他心中那个理想国度的唯一道路!
他知道留在京城,他永远只能是一个活在父皇猜忌阴影下的傀儡储君。
只有跳出这个牢笼,去与林风那样的时代开创者汇合!
他才能真正施展自己的抱负!
才能将这个已经腐朽不堪的帝国,从根基之上彻底重建!
金蝉脱壳之计已经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将是他那位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父皇最后的考验。
当夜,御书房。
烛火摇曳,将皇帝夏桀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映照得格外诡异。
他没有批阅奏折,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冰冷的玉如意。
他在等,等他的儿子,那个让他感到既骄傲又忌惮的太子夏启。
很快,随着太监的一声通传,身着太子常服的夏启缓步走进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他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无可挑剔。
“启儿,来了。”夏桀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
他没有让太子起身,而是就那样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似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坐吧。”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个锦凳。
这是一种极高的恩宠,代表着父子之间推心置腹的亲近。
“谢父皇。”夏启谢恩起身,依言坐到了锦凳之上,身姿依旧挺拔,目光坦然而平静。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只有那烛火偶尔爆出的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启儿,”夏桀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充满了-种刻意营造出的疲惫与沧桑。
“你是不是在怪朕?”
夏启闻言心中一凛,但脸上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不解:“父皇何出此言?儿臣愚钝,不知所犯何罪,竟惹父皇如此动问。”
“呵呵……”夏桀自嘲地笑了笑。
“朕知道,朕这些年对你、对渊儿,甚至对辰儿和其他皇子都太过严苛了。”
“朕让你们兄弟相争,朕看着你们为了那个位置斗得你死我活。
你心里一定觉得朕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父亲吧?”
他的这番话充满了自省与温情。
若是一个不了解他的人听到,恐怕会当场感动得涕泗横流,叩谢皇恩。
但夏启心中却一片冰冷。
他知道,这不过是他父皇最擅长的帝王心术的开场白,先用看似真诚的自责来拉近距离,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