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巢”的地下三层,多功能会议厅。
椭圆形的会议桌边坐了二十几个人。有穿军装的,有穿白大褂的,也有象张飞这样套着件普通工装夹克的。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纸张混合的味道。
上午九点,二期工程开工仪式的尘土还没完全从鞋底掉干净。
“人都齐了。”
安国邦坐在张飞左手边,翻着会议议程:“今天议题两个:一是‘鸾鸟’地面测试进度通报,二是各领域技术瓶颈梳理。穆首长让我强调——说真话,别报喜不报忧。”
他看向张飞:“张总工,您先?”
张飞摆摆手:“让各组长按顺序来。我从头听到尾。”
“那行。”
安国邦清了清嗓子:“从能源组开始。老赵?”
能源组组长赵建国是个五十多岁、头发稀疏的工程师。他推了推眼镜,打开投影。
“‘凤凰’电池量产线调试顺利,下月能达设计产能的百分之六十。但有个问题。”
他切换幻灯片,是一张复杂的电化学图谱。
“低温性能比实验室数据差百分之十五。零下四十度环境下,能量输出衰减明显。我们排查了半个月,怀疑是电极材料的微观结构在低温下会产生微裂纹。”
张飞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
“解决思路?”
“两个方向。”赵建国说,“一是改进材料合成工艺,提高轫性。二是设计辅助加热系统,消耗部分能量维持工作温度。前者需要时间,后者影响整体能效。”
“先做辅助加热方案。”张飞头也没抬,“保证‘鸾鸟’首飞用上稳定版本。材料改进同步推进,给你们三个月。”
“明白。”
赵建国坐下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材料组、飞控组、隐身涂层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
有的解决了,有的还在攻关。
张飞听着,记着,偶尔插一两句话。
“这个密封圈的问题,去问三车间李师傅,他修潜艇舱盖有经验。”
“飞控算法的冗馀度再加百分之十。太空环境复杂,不能按大气层内算。”
“隐身涂层的维护周期太短?试试掺点石墨烯粉末,比例千分之三,先做小样测试。”
他说得很平淡。
象在讨论晚饭该吃什么。
但每个问题指向的,都是能让普通工程师挠破头皮的尖端难题。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
安国邦看了眼时间:“最后一个,通信组。小刘?”
通信组组长刘明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清华博士毕业,在“龙巢”算少壮派。他站起来时,表情有点凝重。
“我们组的问题……比较特殊。”
投影上出现几张示意图。
是各种极端环境下的通信场景:深海潜艇与水面舰艇连络、极地科考站数据传输、空间站与地面控制中心遥测、强电磁干扰战场下的指挥链路……
“目前我军列装的各型通信系统,在常规环境下表现良好。”刘明切换幻灯片,“但在这些极端条件下,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脆弱性。”
他放大一张图表。
“以深海为例。现有水下通信主要靠声呐和低频电磁波,带宽极低,传输延迟大。潜艇一旦下潜到一定深度,基本就是‘聋子’和‘哑巴’,只能按预定程序机动。”
又一张图。
“太空环境更复杂。太阳耀斑爆发时,高能粒子流会严重干扰无线电传输。天宫空间站与地面的实时视频通话,在上个月的耀斑事件中中断了十七分钟。”
“还有强电磁干扰环境。”刘明顿了顿,“‘息壤’系统是我们自己的,但如果未来战场上,对手也拥有类似能力呢?我们的指挥链路会不会被掐断?”
会议室安静下来。
有人皱眉,有人点头。
张飞放下笔,抬头看着屏幕。
“你们组的技术路线是什么?”
“我们梳理了三个方向。”刘明说,“一是开发抗干扰能力更强的传统无线电协议,二是研究基于中微子的通信技术,三是……”
他尤豫了一下。
“量子通信。”
这个词出来,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
“量子通信还太前沿了吧?”
“实验室里都还没搞明白呢。”
“中微子那个更玄,探测都困难。”
安国邦敲了敲桌子:“安静。让小刘说完。”
刘明深吸一口气。
“量子通信确实还处于基础研究阶段,但它有个无可替代的优势——理论上绝对安全。量子态不可克隆,任何窃听行为都会破坏传输状态,立刻就会被发现。”
他看向张飞,眼神里有期待,也有忐忑。
“张总工,我们组想申请……激活量子通信的预研项目。不需要太多资源,只要一个实验室,三五个人的小组,先做原理验证。”
张飞没马上回答。
他看着屏幕上的那些示意图。
深海、深空、强干扰……
脑海里,系统科技树的界面无声浮现。
在密密麻麻的分支中,一个原本暗淡的图标,此刻正微微亮起。
那图标的轮廓,象两个纠缠的环。
张飞眨了眨眼。
图标还在。
不是幻觉。
“张总工?”安国邦小声问。
张飞回过神来。
“小刘。”他开口,“你们组现在多少人?”
“十二个。”
“抽四个人出来。”张飞说,“成立量子通信预研小组,你亲自带队。实验室我下午让人给你们安排,在‘龙巢’b区,地下二层有个空闲的洁净间。”
刘明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要费很多口舌,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您……您同意了?”
“为什么不同意?”张飞反问,“你提的这些问题,都是实实在在的短板。短板就要补。”
他顿了顿。
“但有个要求。”
“您说!”
“别急着要成果。”张飞看着刘明,“量子通信这玩意儿,全世界都没搞明白。你们的第一阶段目标,不是造出能用的设备,是搞清楚‘到底有多难’。”
他笑了笑。
“把困难摸透了,才知道从哪里下手。”
刘明用力点头:“明白!”
“还有。”张飞补充,“传统无线电的抗干扰研究不能停。量子是未来,但仗可能明天就打,我们得有现在就能用的东西。”
“是!”
刘明坐下时,手有点抖。
是激动的。
会议在十一点半结束。
人群散开,会议室里只剩下张飞和安国邦。
安国邦收拾着文档,叹了口气。
“张总工,您真打算搞量子通信啊?”
“恩。”
“那玩意儿……靠谱吗?”安国邦压低声音,“我听说国外那些实验室,烧了几十亿美元,连个象样的原理样机都没弄出来。”
张飞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老安,你还记得‘应龙’刚造出来的时候吗?”
“记得啊。”
“当时有多少人觉得靠谱?”
安国邦语塞。
“可那不一样……”他试图争辩。
“哪里不一样?”张飞看着他,“都是没人做过的事,都是看着像天方夜谭的技术。区别只是,‘应龙’我们做成了,量子通信还没做成。”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是地下工事的走廊,灯光通明,偶尔有穿着工装的研究员匆匆走过。
“老安。”张飞背对着他,“你说,咱们造‘应龙’、造‘定海针’、造‘鸾鸟’,是为了什么?”
“为了……国家强大?”
“具体点。”
安国邦想了想。
“为了不受欺负。为了说话有底气。为了咱们的航天员在太空里能安心做实验,为了咱们的潜艇在深海里能放心巡逻。”
“对。”张飞转身,“那如果有一天,我们的通信被掐断了呢?航天员联系不上地面,潜艇收不到指令,前线部队指挥失灵——那时候,‘应龙’飞得再快,‘定海针’打得再准,有什么用?”
安国邦沉默了。
“通信是神经。”张飞走回桌边,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神经断了,再强壮的肢体也动不了。”
他合上笔记本。
“所以,哪怕量子通信现在看着不靠谱,我们也得研究。因为这是未来的神经。”
安国邦叹了口气。
“我懂了。”他苦笑,“就是……预算又得紧张了。穆首长前几天还说,二期工程的钱要省着点花。”
张飞笑了。
“钱的事,我去跟首长说。你先把实验室给小刘安排上。”
“行。”
两人走出会议室。
走廊里,正好碰上林沐瑶。她抱着厚厚一摞资料,走得有点急。
“张老师,安主任。”
“小林啊。”安国邦打招呼,“这么忙?”
“量子通信的基础文献。”林沐瑶把怀里的资料往上托了托,“刘组长刚给我打的电话,说要借去看看。我整理了一些。”
张飞挑眉:“你对量子通信也有兴趣?”
“一直有。”林沐瑶眼睛亮亮的,“读博的时候跟着导师做过量子计算的课题,虽然只是皮毛……但我觉得,这可能是下一个技术革命的关键。”
她顿了顿。
“张老师,刚才会议上的讨论,我听说了一点。您真打算激活这个方向?”
“恩。”
“那……”林沐瑶尤豫了一下,“我能参与吗?我知道自己不是通信专业的,但我想学。”
张飞看着她。
年轻的脸上,有期待,有渴望,有那种对未知领域最纯粹的好奇。
就象当年的自己。
“先把‘鸾鸟’的地面测试做完。”他说,“等首飞成功了,如果你还有兴趣,我教你。”
“真的?”
“真的。”
林沐瑶笑了,笑容干净得象戈壁滩上的阳光。
“谢谢张老师!”
她抱着资料,脚步轻快地走了。
安国邦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年轻人啊,就是有干劲。”
“你不也挺年轻。”张飞说。
“我?”安国邦摸摸自己稀疏的头顶,“我都快五十了,还年轻?”
“心态年轻就行。”
两人说着话,走到食堂。
午饭时间,食堂里人不少。打菜的窗口排着队,空气里飘着饭菜香。
张飞打了份红烧肉、炒青菜和米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刚吃两口,对面坐了个人。
是顾倾城。
她端着餐盘,里面是清淡的蔬菜和鸡胸肉。
“开完会了?”她问。
“恩。”张飞夹了块红烧肉,“你那边呢?”
“李浩然今天上午在后勤仓库盘点物资,表现正常。”顾倾城用叉子拨弄着青菜,“但他去了三次卫生间,时间都比平时长。”
“可能在传递信息?”
“不确定。”顾倾城摇头,“卫生间我们检查过,没有异常设备。但他每次去,都会站在窗边抽烟——窗户对着基地外围的戈壁滩。”
她顿了顿。
“我已经安排人在那个方向布控了。如果他在用某种方式向外发送信号,我们就能截获。”
张飞点头。
“金满堂那边有动静吗?”
“机票确认了。”顾倾城说,“下周三,从吉隆坡飞上海,然后转机到兰州。随行两个人,都持澳大利亚护照,身份是‘新能源投资顾问’。”
她吃了口菜。
“我已经通知边境和机场了。他们入境后,二十四小时监控。”
“别打草惊蛇。”
“知道。”顾倾城看他,“倒是你,听说你在会上又揽了个新活儿?”
张飞苦笑:“消息传得真快。”
“量子通信。”顾倾城看着他,“张总工,你现在手上的项目已经够多了。‘鸾鸟’首飞在即,‘崐仑’二期刚开工,‘凤凰’电池要量产,再加之反间谍这摊子事……”
她没说完。
但意思很明显。
你累不累?
张飞扒了口饭。
“累啊。”他说得很坦然,“但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可能就没机会做了。”
“什么意思?”
“你看。”张飞放下筷子,“‘应龙’让我们有了制空权,‘定海针’让我们有了制天权,‘幽灵舰’和‘息壤’让我们在海战和电子战上有优势——但这些优势,都创建在通信畅通的基础上。”
他顿了顿。
“如果有一天,通信被掐断了呢?所有的优势,瞬间归零。”
顾倾城沉默。
她是国安出身,太清楚信息的重要性了。
“所以你一定要做量子通信?”
“一定要做。”张飞说,“不光是为了军事。想想看,如果有一天,咱们的量子通信网建成了,全国的金融交易、政务数据、医疗信息,都能在绝对安全的信道里传输——那会是什么样?”
他眼睛里有光。
“到那时候,网络攻击、数据窃取、电信诈骗……这些现在让人头疼的问题,可能都会成为历史。”
顾倾城看着他。
看了很久。
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这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不多。”张飞笑,“就是爱瞎想。”
“这可不是瞎想。”顾倾城摇头,“这是……远见。”
她顿了顿。
“但远见也得有命去实现。首飞前的安保方案,你必须严格执行。穿防弹衣,带警卫,通信耳机全程佩戴——这不是商量。”
“知道了。”张飞举手投降,“顾大领导。”
顾倾城瞪了他一眼。
但嘴角,微微扬起。
吃完饭,张飞没回办公室。
他一个人走到基地的地面观景台。
正午的阳光很烈,戈壁滩上热浪蒸腾。远处的二期工地,挖掘机和卡车正在作业,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变成金色的雾。
张飞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系统界面再次浮现。
科技树的轮廓比之前更清淅了。代表“空天战机”的分支已经点亮到“鸾鸟”,代表“能源”的分支延伸到“凤凰”电池,代表“太空防御”的分支有“定海针”系列……
而在这些主干之外,一条新的、纤细的分支正在生长。
分支的顶端,是那个纠缠环的图标。
【量子纠缠通信】
图标下方,有几行小字缓缓浮现:
基础理论已解锁
技术路线:光子纠缠传输
预研建议:组建5-7人内核团队,重点攻关量子态制备、长距离传输、高效探测三大瓶颈
张飞睁开眼。
阳光刺目。
他摸出手机,给刘明发了条消息:
“实验室下午两点准备好。你们组先开个会,把量子态制备、长距离传输、高效探测这三个方向分一下,每人主攻一个。周末前,我要看到初步的调研报告。”
几秒后,回复来了:
“收到!张总工,我们马上开始!”
张飞收起手机。
他转身,准备回地下实验室。
走了两步,又停住。
回头,看向东边的天空。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蓝天和白云。
但他知道,在云层之上,在几百公里的高空,“天宫”空间站正以每秒七点九公里的速度掠过苍穹。
站里的航天员,可能在实验舱里做研究,可能在舷窗边拍地球,可能在和地面控制中心通话。
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数据,他们的安全——
都系在那一根根看不见的通信链路上。
张飞深吸一口气。
转身,大步走回基地。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象一根钉子,钉在这片戈壁上。
也象一座桥,从现实,通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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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
“龙巢”b区,地下二层,七号洁净实验室。
刘明带着三个组员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崭新的设备:光学平台、低温制冷机、单光子探测器、激光发射器……
“这……这什么时候准备的?”一个年轻研究员结巴着问。
“上午会议刚结束,张总工就让人安排了。”刘明声音有点哑,“他说,要做,就做好。”
四人走进实验室。
空气里有新设备特有的味道。
刘明走到光学平台前,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金属台面。
“兄弟们。”他转身,看着自己的团队,“咱们这次……玩真的了。”
没人说话。
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火。
“张总工给了三个方向:量子态制备、长距离传输、高效探测。”刘明说,“老陈,你搞光学出身,负责制备。小王,你是通信专业的,负责传输。小李,你探测器玩得溜,负责探测。”
他顿了顿。
“我统筹,兼打杂。”
有人笑了。
紧张的气氛松动了一点。
“刘组。”老陈推了推眼镜,“咱们第一步干什么?”
“第一步——”刘明看着实验室墙上的白板,拿起笔,在上面写下四个大字:
“搞清楚,有多难。”
他转身。
“今天下班前,每个人给我一份报告。不要技术细节,就要问题清单。把你觉得这个方向最难啃的骨头,一条条列出来。”
“然后呢?”小王问。
“然后?”刘明笑了,“然后咱们一条条啃。”
他走到窗边。
窗外是走廊,偶尔有人经过。
但这一刻,这间实验室仿佛与世隔绝。
“兄弟们。”刘明轻声说,“咱们可能在做一件……这辈子最了不起的事。”
“也可能失败。”小李说。
“对,也可能失败。”刘明点头,“但张总工说了,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连失败都不敢。”
他看向白板上那四个字。
“所以,先搞清楚有多难。然后——”
他顿了顿。
“然后,干他娘的。”
实验室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爆发出笑声。
四个男人,平均年龄三十五岁,在这个下午,在这个地下二十米的洁净室里,笑得象孩子。
笑着笑着,眼睛有点湿。
因为他们知道——
这条路,没人走过。
但他们,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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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
张飞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计算机屏幕。
屏幕上是刘明发来的预研小组第一次会议纪要。问题列了三十多条,每一条都直指量子通信的内核难点。
他看得很仔细。
看完了,关掉文档,靠在椅背上。
窗外,天色渐暗。
戈壁的夜晚来得快,太阳一落山,温度就骤降。
张飞起身,走到窗边。
基地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洒在黑色绒布上的珍珠。
远处,二期工地的照明灯也亮了,把那片荒滩照得如同白昼。工人们还在加班,挖掘机的轰鸣声隐约传来。
张飞站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
“爸。”
“小飞啊。”父亲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家乡的口音,“吃饭没?”
“还没,等会儿吃。”张飞说,“你们呢?”
“刚吃完。你妈在洗碗呢。”父亲顿了顿,“今天看电视,新闻里说你们那个基地又扩建了?”
“恩,二期工程。”
“那……你更忙了吧?”
“还好。”张飞说,“爸,你跟妈说,我这边一切都好,别担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儿子。”父亲的声音低了些,“爸知道你干的是大事。但再大的事,也得吃饭,也得睡觉。你妈天天念叨,说你瘦了。”
张飞鼻子一酸。
“没瘦,还胖了两斤呢。”
“瞎说。”父亲笑了,“你从小到大,一撒谎就这语气。”
张飞也笑了。
笑着笑着,眼框有点热。
“爸。”他说,“等我这阵忙完了,就回家看你们。”
“好,好。”父亲说,“不着急,你忙你的。家里都好,啥都不缺。”
又聊了几句家常,挂了电话。
张飞握着手机,站在黑暗里。
办公室没开灯,只有计算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
那个熟悉的号码,那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他的根。
也是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做这些事的原因。
过了很久,他回到桌前,打开台灯。
灯光亮起,驱散黑暗。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
翻开,里面不是技术图纸,不是计算公式,而是一段段摘抄。
有《周易》的“周流六虚,唯变所适”。
有《墨子》的“备城门,备突门,备穴”。
有《天工开物》的“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有《山海经》里,关于“应龙”的记载。
这些文本,在别人看来是古籍,是历史。
在他眼里,是密码,是钥匙,是通往未来的路标。
张飞拿起笔,在新的一页上写下:
“量子纠缠——‘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他停笔。
看着这行字。
然后,笑了。
笑得有点无奈,也有点释然。
“看来……”他轻声自语,“又得去翻书了。”
台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
影子很长。
长到,仿佛能触碰到千年前的那些文本,那些思想,那些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智慧。
也长到,仿佛能延伸到很远很远的未来。
那里有绝对安全的通信,有翱翔星海的飞船,有一个强大而文明的国度。
而他,正站在现在。
站在过去与未来之间。
用一双沾满机油的手,搭一座桥。
窗外的戈壁,夜深了。
但“龙巢”的灯火,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