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八名轿夫踏着整齐的步伐,唢呐声震天响,红绸在晨风中飘扬,排场倒是做得十足。求书帮 哽新醉快
沿途的村民见到这河神娶亲的阵仗,纷纷放下手中的农具,交头接耳地跟在队伍后面,脸上带着既敬畏又好奇的神情。
有几个顽童甚至追着花轿跑,被自家大人急忙拽了回去。
沧溪河边摆设好了灵坛香火,已经有不少人在旁围观,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先到了场,一个个的,穿得比新娘子还要光鲜体面。
灵坛旁边还有个头戴道冠,留着山羊须的中年道士,拿着拂尘,正对着灵坛念念有词,像是在做法。
巳时一刻,花轿队伍踩着时辰到达沧溪,将花轿落在灵坛旁边,山羊须道士围着花轿绕圈,边走边撒黄纸和豆子,高声念诵经文。
花轿里的温照,闲着无事,听了一耳朵,这道士念得不像道经,反倒像是法华寺用来渡化凡人的六祖坛经。
温照无聊的想,这道士说不定是个野僧,跑这穷乡僻壤来糊弄些愚昧的村民,又怕丢佛祖的面子,才故意装成的道士。
毕竟佛门这几年与道门隐隐有对立之势,道法观念不同,自然会有摩擦。
等山羊须道士念完经,陈媒婆跟着走到轿门口前,敲了三次板子,请新娘子下轿。
没有犹豫,温照掀开轿子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因为盖著红盖头,她瞧不见场上的情况,但别人也瞧不见她的模样。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河神是在五月初五,也就是今日午时出现的,那时正是太阳最猛烈,阳气达到极限,同时也是天地阴气最弱的时候
同样也应该是这邪物一年里最虚弱的时候,不然它也不会每次都选在这个时间迎娶新娘,想来那些被献祭的少女,大概都被邪物当做滋阴补血的祭品,吸成人干了。
计算好时辰,温照又调动神识,感知了一下木剑的位置,索幸没有被人发现,木剑还是乖乖躺在那里的。
温照站在灵坛面前,一言不发,任凭那山羊须道士如何在旁装神弄鬼,她都置若罔闻,闭着眼,修养精神,只等午时。
却不想异变突起,温照猛地睁开眼,惊讶地朝沧溪看去,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开始震动,清澈见底的沧溪河水翻涌起泥沙,变得浑浊不堪。
灵坛旁还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敲锣打鼓跳大神的法事。有虔诚礼拜的,有好奇看热闹的,却没有人注意到河里面发生的状况。
温照一把扯下盖头,只听周围传来惊呼声,却是对危险毫无所觉的看好戏的呼声,场面变得兴奋热闹起来,显然村民们都觉得看新娘闹事可比看跳大神更有意思多了。
无暇顾及那些贪婪又愚昧的嘴脸,重生以后,温照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惊慌的神情来。
“快,快跑!邪物出来了!赶紧跑!”她厉声高喝,试图穿透那层愚昧的屏障。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更加放肆的哄笑,人们只当她是狗急跳墙,想玩什么调虎离山的把戏。
温照加快了步子,出言提醒已是她的仁慈,听与不听,都是自己的命数,她言尽于此,提裙就朝藏剑的地方跑去。
村民见她要跑,想要围上前阻止,却听身后有破水爆裂声,人群纷纷转头看向沧溪河面,只见一头黑蛟破水而出,掀起的水浪如雨一样落在岸边的村民头上,狼狈至极。
可此刻谁还有功夫管狼不狼狈,见到那庞然巨物的样子,原本无知无畏的村民彻底是吓破了胆,纷纷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但是凡人的速度哪里能有黑蛟的快,只见庞然巨物身躯一摆,黑雾便如潮水般四下涌散,瞬间将河岸笼罩。它血盆大口中利齿森然,猛地一合,便将离它最近的两个村民囫囵吞下,连惨叫都被咽得只剩半截。
黑蛟却未有半分停歇,长尾横扫间,又扑向另一群奔逃的人影。村民们刚跑出数米,便被它如箭般追上,利爪撕裂皮肉的声响此起彼伏,鲜血混著碎骨喷洒而出,将青青河边草染成一片猩红,空气中弥漫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只叫人窒息。
温照不知道为何情况和上辈子变得不一样了,离午时明明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黑蛟还没有到最虚弱的状态,就提前出现,还突然暴走,大肆吞噬活人。
只怕还没等谢玄来,整个沧溪镇里的活物就已经先被黑蛟吞吃了个干净。
送葬一人的仪式,变成了无一幸免的炼狱。
当然,以温照现在的修为,想要浑水摸鱼趁乱逃走还是没问题的。
但逃,怎么可能。
剑修的命里就没有逃这个字。
旁人的剑,斩妖魔,除邪祟,温照的剑,全凭她心意,快意恩仇。
红裙与绿草在足下翻飞交缠,抽出藏好的木剑,握住剑柄的那一刻,黑眸中迸发出炽热的战意,身法一转,温照如离弦之箭般朝黑蛟面门刺去。
那木剑虽然还没有开过刃,却被凌冽的剑气包裹,黑蛟正准备吃下嘴边的男人,被这一剑打断,躲闪不及,长满倒刺的猩红舌头拭过剑锋,从中折断。
断舌落地,还在扭曲蠕动,血渍与黏液淋漓四溅。
温照挑了挑眉,也是没想到这黑蛟这么大意。但这也印证了她的猜测,黑蛟一定是受了什么重伤,急需精血补充,所以才会突然暴走,还被她趁机偷袭成功。
本来因为腹里不消停的东西,损耗了百年功力的黑蛟,又被自己圈养起来的蝼蚁给反咬了一口,立时暴怒,对天长啸一声,猛地甩开嘴边的男人,赤红着眼,也是不管不顾的朝温照扑去。
眼看黑蛟携狂风直逼而来,温照却不慌不忙,掠剑罩身,瞬间转攻为守。运起灵力身形变幻,躲开黑蛟势若千钧的蛮力撞击。
黑蛟连一击不中,随即转头便要张口撕咬,被温照横剑疾格,“铛”的一声巨响,震得她虎口发麻。
黑蛟见状,腥臭的大嘴骤然对准她,喷出一团浓如墨的黑雾,霎时将温照的视线彻底笼罩。
幸好温照有灵力护身,才将黑雾抵挡在外,而一旁离得近的村民就比较惨,黑雾沾身的瞬间,皮肉便如雪遇沸水般消融,转瞬间就化为一滩滩腥臭的脓水。
温照知道自己炼气五层的修为如果不速战速决,灵力迟早耗尽,届时也难逃被黑雾腐蚀的下场。
而那头黑蛟也不好受,舌头被斩断,又强行喷出黑雾,身上的鳞甲已不如先前那般光泽,动作也明显迟钝了许多。
抓住黑蛟旧力刚尽、索尼未生的破绽,温照运起剑式,一招中流相忘,身法轻盈如游鱼,直直朝七寸处刺去。
附在木剑上的剑气不再凌厉,反而化为柔水,却在触及黑蛟七寸处的鳞甲时,如游鱼入水般缠绵渗透,所过之处,坚韧的鳞甲寸寸碎裂,血肉横飞。
这一剑式,是温照筑基以后在东海执行任务时,误食了鲛人族的虞参草,做了几天小咸鱼,然后自创的一招,“跃涛戏濑,中流相忘”。
那剑式如自由自在的鱼儿逍遥,剑气也如流水般变化莫测,时而如惊涛拍岸,时而如溪流婉转,刚柔并济。
炼气期使用这招还是太过勉强,温照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翻涌,一口逆血终究没忍住,顺着嘴角滑落,滴在胸前的红裙上,瞬间晕开一朵凄厉的红梅。
她握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连带着那柄普通的木剑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剑身布满细密的裂纹,仿佛下一秒就要崩碎。
而那些先前还在嘲笑她,试图逃跑的村民,此刻绝望地发现,整个沧溪镇已被浓如墨的黑雾彻底笼罩,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只会踏入死亡的陷阱,化为一滩滩腥臭的脓水。
当他们看到不可一世的黑蛟竟被温照一剑重创,也顾不上思考这河神的新娘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厉害,求生的本能让他们齐齐躲到温照身后,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与乞求。
其中有大伯,大娘,温二宝,香料铺掌柜,以及许多熟悉的面孔。
温照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们,只是死死盯住黑蛟。黑蛟也正盯着她,猩红的竖瞳里满是怨毒与警惕。
“黑蛟你祸害了那么多无辜少女!”温照剑指下方盘踞的黑蛟,声线里翻涌著滔天怒意,“天道昭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她想起那九十九位新娘——她们也曾是明媚少女,却在最好的年华被至亲推向深渊,红妆变囚衣,喜轿作刑场,最终沦为蛟龙腹中餐,魂魄困于寒潭之下,不得安息。
“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黑蛟的声音如同砂石磨砺,每个字都浸著血腥,“尔等凡人,不过是助我化龙的垫脚之石,也配在此狂言?”
温照右手猛地再次握紧木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烈火般的灵气顺着经脉疯狂涌入剑身,剑身在她掌心嗡嗡震颤,红光缭绕如燃著的烈焰。
“凡人亦可屠龙!”她声如裂帛,字字铿锵,“更何况是你这等邪物,妄想化龙,你!不!配!”
话音未落,周身气质骤变。先前的柔水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焚尽一切的烈焰。体内灵力疯狂奔涌,所有悲愤尽数化作斩妖除魔的滔天怒火,这一剑,为生者开路,更为那无数沉眠河底的无辜亡魂!
同温照怒火一剑落下的,还有一道寒光从天而降,精准落在黑蛟身上,只听黑蛟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
这一剑不仅将烈火熄灭,更是直接把黑蛟的身体斩成了两段,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凝下来,连飞溅的血珠都仿佛在半空中停住了。
黑蛟轰然落地,两段分开的身体,同之前那根舌头一样,在地上蠕动,垂死挣扎,却诡异地没有流出半滴鲜血。
伤口处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散发出刺骨的冰寒剑意,就连周遭的黑雾都被这股寒意冻结消散。
那冰霜,温照无比的熟悉,甚至在剑意落下的刹那,她的心脏都不受控制地骤然缩紧,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这是前世刺穿她心口的一剑。
这是谢玄的剑。
名唤——
“欺霜”。
“云台孤傲雪,欺霜凌绝顶。”
云台峰上孤高清冷的剑尊,傲然绝世的第一剑,此地此刻,一如前世,以救世主的姿态,闯入温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