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欧洲顶级权贵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错愕到强行挤出的社交微笑，切换得极为流畅。
希尔德加德男爵夫人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最终还是勉强维持住了风度，对着陈凡举了举杯，算是揭过了这一页。
但慕容雪看得分明，那碧色的眼眸深处，闪过的是毫不掩饰的怨毒与羞愤。
“好了，我亲爱的朋友们，站在这里可不是待客之道。”
雅克热情地张开双臂，打破了这短暂的尴尬。
“餐厅已经备好了薄酒，请随我来，让我们来品尝一下安德烈为我们准备的杰作。”
他口中的安德烈，是整个欧洲都屈指可数的米其林三星大厨，只为极少数人服务。
众人纷纷响应，移步向那间更为恢弘的餐厅。
陈凡走在雅克身边，而慕容雪则落后半步，紧紧跟随着。
她的心跳依旧没有平复，刚才那一幕的冲击力太强了。
陈凡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及那段石破天惊的古拉丁语，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她此刻才恍然大悟，自己之前那些关于餐桌礼仪、社交辞令的叮嘱，是多么的可笑。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需要那些东西。
他不是来融入他们的规则的，他是来制定规则的。
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在水晶灯下闪铄着温润的光泽。
每一位宾客的座位都早已安排妥当，名牌上是手写的花体姓名。
气氛，随着美食的登场，暂时缓和下来。
从开胃的鱼子酱，到汤品，再到主菜，每一道都精致得宛如艺术品。
当侍者为众人端上主菜——配以顶级阿尔巴白松露的炙烤和牛时。
菲亚特集团的掌控者，那位名叫乔瓦尼·阿涅利的老人，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目光却状似无意地落在了陈凡身上。
“今年的阿尔巴白松露，风味似乎比往年更加浓郁一些。”他身边的一位年轻人，阿涅利家族的旁支成员，立刻心领神会地接过了话头。
这位年轻人名叫马里奥，长相英俊，但眼神里带着一股被惯坏了的傲慢。
他晃动着杯中的红酒，用一种品鉴家的口吻说道：
“那是当然的。我上个月才从皮埃蒙特回来，今年的雨水恰到好处，夜晚的温度也足够低，菌丝的生长环境堪称完美。不象有些地方的松露，徒有其名，闻起来香气扑鼻，入口却寡淡如水。”
他侃侃而谈，话题围绕着松露的产区、年份、气候，甚至某块林地的土壤酸硷度。
宴会厅里其他人都放下了刀叉，带着微笑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
这又是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
在古老的欧洲贵族圈子里，对奢侈品和食材的品鉴能力，是比财富本身更重要的身份标签。
他们试图通过这个话题，将陈凡拉入一个他们绝对擅长的领域，用知识和品味上的优越感，把他打回那个“只懂花钱，不懂享受”的暴发户原型。
慕容雪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这种冷僻到极致的知识，除非是真正的资深饕客，否则根本不可能接上话。
然而，陈凡只是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小块和牛，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集中在他身上时，他才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
“马里奥先生说得很有道理。”
陈凡一开口，马里奥的下巴不自觉地微微抬高，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皮埃蒙特大区的气候确实得天独厚。”
陈凡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趣闻。
“不过，说到这个地区，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一百多年前的旧事。”
他放下餐巾，看向那位一直没说话的意大利无冕之王，乔瓦尼·阿涅利。
“大约是在1887年的秋天，皮埃蒙特大区遭遇了一场罕见的冰雹灾害，几乎毁掉了当年所有的白松露收成。”
马里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陈凡继续说道：“那场冰雹，不仅仅是让当年的贵族餐桌上少了一道美味那么简单。”
“当时有一位公爵，非常宠爱他的一个私生子。公爵曾许诺，只要私生子能在他七十大寿的宴会上，献上一颗超过一磅重的顶级白松露，就承认他的继承权。”
故事讲到这里，所有人都被吸引了。
这听起来象是某个不入流的民间传说。
“结果，那场冰雹一来，整个皮埃蒙特都找不到象样的松露了。”
“那个私生子倾家荡产，也没能完成承诺。”
“最终，公爵的爵位和大部分财产，都由他的侄子继承了。”
“而那个侄子，恰好是那位公爵夫人最疼爱的外甥。”
陈凡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历史的魔力。
“有趣的是，这位后来继承了爵位的侄子，他的后代，似乎和阿涅利家族……有过一段联姻。”
“唰——！”
餐厅里，所有意大利裔的贵族脸色全都变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民间传说！
这是阿涅利家族崛起史上，一段极少有人知晓，甚至被刻意掩盖的秘辛！
是通过一次看似天灾的机会，巧妙地夺取了另一个衰落贵族的内核资产！
这段秘史，连马里奥这个家族年轻人都闻所未闻！
陈凡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陈，我的朋友！你真是个宝藏！”
他转向脸色难看的阿涅利。
“乔瓦尼，我记得我祖父的日记里，确实提到过这件事。那位倒楣的公爵，当时还想找我们家族借钱去法国的佩里戈尔买黑松露替代，可惜，他的信用已经破产了。”
雅克的亲口证实，如同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马里奥最后的侥幸。
贵族们看向陈凡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审视，而是带上了一丝浓浓的惊疑，甚至……恐惧。
他不仅懂，他还懂你祖宗十八代的黑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