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这里,配不上它”,象一根钢针,狠狠刺破了现场最后一丝微妙的平衡。
所有人都傻了。
在卢浮宫,在法兰西的艺术心脏,当着全世界的面,说这里不配?
这不是嚣张,这是在用皮鞋尖,一下一下地碾磨法兰西的国家尊严!
“站住!”
法兰西文化部长终于从彻底的麻木中惊醒。
他象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发出一声嘶吼。
“这幅画不能走!它的真伪还需要进一步鉴定!在结果出来之前,它必须留在卢浮宫!”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老脸发烫。
鉴定?
还有什么比伪画大师的亲笔手稿更有力的证据吗?
这不过是情急之下,最苍白无力的拖延之词。
陈凡甚至没回头,只是停下脚步,侧过脸,那张俊朗的面容上没有多馀的表情。
“哦?鉴定?”
“是让这位跪在地上的杜邦先生来鉴定吗?”
“还是说,部长先生您亲自来?”
轻飘飘的两句话,却象两记无形的耳光,抽得文化部长一个跟跄,后面的话全堵死在喉咙里。
是啊,谁来鉴定?
整个卢浮宫,整个法兰西艺术界的脸都被打烂了,现在谁还有资格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罗毅带来的那十几个黑衣保镖,已经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护在了那幅神韵天成的《圣子降临》周围。
他们没有说话,但那股冰冷肃杀的气场,已经说明了一切。
今天,这幅画,谁也别想留下!
“你……你这是挑衅!是在向整个法兰西宣战!”部长先生指着陈凡的手指都在发抖。
陈凡终于转过身,正视着他,脸上的笑意敛去,眼神变得平静而深邃。
“部长先生,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从不是来挑衅的,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顺便告诉所有人一个事实。”
“一个被你们精心包装起来的谎言。”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那些神情各异的记者、名流、专家。
“而现在,事实已经澄清。我的画,自然要带走。”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逻辑。
对啊,人家是画的主人,揭穿了一个骗局,现在要带走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他说得对!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贵宾席中,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因为捏碎酒杯而沾染了酒渍的衣领,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兴奋与欣赏的表情。
“部长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对一位敢于说出真相的勇士,报以最基本的尊重。”
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更何况,这位先生只是带走他自己的私人物品。”
“卢浮宫,乃至法兰西的法律,似乎都没有权力强行扣留一件……已经被证明是真迹的艺术品,不是吗?”
文化部长看到罗斯柴尔德,脸色变了又变。
如果说陈凡是打他脸的那个,那罗斯柴尔德就是那个上来又补了一脚的人!
而且是踩着他的脸,公开支持陈凡!
“罗斯柴尔德先生,这是我们法兰西的内部事务……”
“不不不,”雅克晃了晃手指,打断了他。
“艺术属于全人类,真相,同样属于全人类。”
“今晚,陈先生为全世界的艺术爱好者,上了一堂精彩绝伦的大师课。我们应该感谢他,而不是威胁他。”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文化部长,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陈凡面前,主动伸出了手。
他的蓝色眼眸里,闪铄着毫不掩饰的狂热与欣赏。
陈凡看着他,同样伸出手,轻轻一握。
“这表演!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精彩的表演!”雅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肆意。
“您用最优雅的方式,给了这些固步自封的老顽固们最响亮的一记耳光!我爱死这个剧本了!”
他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对您,以及您身后的那座宝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希望很快,我们能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会有机会的。”陈凡不置可否。
有了罗斯柴尔德的公开站台,文化部长最后的一丝勇气也彻底泄了。
他知道,今天这个脸,法兰西丢定了。
罗毅指挥着手下,用最专业的手法,小心翼翼地将那幅《圣子降临》打包收好。
整个过程,再无人敢上前阻拦。
陈凡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带着他的画,在罗毅和保镖的护送中,向展厅外走去。
当他经过慕容雪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个清冷的女人,此刻正怔怔地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一片茫然,象是迷路的孩子。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说点什么,道歉,或者别的,但喉咙却象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陈凡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将她一缕因震惊而垂落到脸颊的秀发,轻轻地帮她别到了耳后。
指尖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
慕容雪的身体僵住了,一股电流从耳根窜遍全身,脸颊瞬间烫得能煎熟鸡蛋。
然后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想明白。
……
巴黎的夜,因为黎塞留庭发生的一切,彻底沸腾了。
当陈凡一行人走出卢浮宫时,外面早已被闻讯赶来的各国媒体围得水泄不通。
“陈先生!请问您是如何鉴定出卢浮宫的画是膺品的?”
“请问那幅真正的《圣子降临》您是从哪里得到的?”
“您和兰伯特美术馆是什么关系?传闻说您是它的新主人,是真的吗?”
无数的话筒和镜头怼了上来,闪光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罗毅和保镖们组成一道坚实的人墙,护着陈凡迅速上了一辆早已等侯在此的劳斯莱斯。
车门关上,将所有的喧嚣与疯狂,隔绝在外。
车子平稳地驶入巴黎的夜色。
陈凡靠在柔软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璀灿灯火,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享受的惬意。